“如今姐姐身子也不爽利,若能得福晉好廚藝,說不定……”
也能平安度過此劫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其姐利落打斷:“胡說八道什麼?本宮何德何能,敢與太皇太後相提並論?”
“而且,當初太皇太後是偶感風寒,食欲不振。在淑寧建議之下停了那敗壞胃口的苦藥湯子,改服藥丸。再配合淑寧的絕妙廚藝,方才能順利痊愈。與本宮如今狀況全不相同,而且淑寧雖未親來,但養身的藥膳方子可沒少獻。用心程度,比你這個當妹妹的都有過之而無不及。”
好一通斥責之後,她還以準皇後之尊,鄭重跟淑寧道歉。
氣得她庶妹銀牙緊咬,卻連半個字都不敢說。
隻與淑寧福了福身。
淑寧趕緊回禮,道一聲庶妃客氣了,您也是關心皇後娘娘。承蒙娘娘多年眷顧,臣婦也是心急如焚。
可惜身為外命婦,非詔不可入宮。
更不可久居後宮。
否則的話,臣婦便肋插雙翼也要飛進宮來,為娘娘略儘綿薄……
小話說的極為漂亮。
準皇後微笑,隻說就知道淑寧惦著本宮,卻隻字不提將她留下伺候。淑寧欲言又止,頗有些失望的樣子。
也是演得一手好戲。
少頃,禮部官員宣旨,奉上皇後璽綬。諸王、貝勒、宗室群臣、後宮妃子與內外命婦等紛紛叩拜新後。
身形羸瘦,麵如金紙,精神卻格外興奮的佟佳氏含笑揮手:“眾卿平身。”
“謝皇後娘娘,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然而,天不假年。
就在康熙二十八年七月初十日,皇後冊封詔書正式下達的當日下午,三繼皇後佟佳氏便走到了她的人生儘頭。
皇上眼眶微紅,四阿哥哭成淚人。諸妃不管心中如何想的,麵上都是一片哀戚。
她本人卻笑得格外平和溫柔:“皇上跟禛兒你們都莫哭,人生百年,終有一死,我不過是少了些許而已。”
胤禛瞬間破防,嚎啕大哭:“皇額娘,咱們說好的,說好的呀!您要長命百歲,長長久久陪著兒子的。如今,離百歲的一半還有十幾載春秋,您怎麼舍得,怎麼舍得就這麼離開兒子?”
皇後哭,其實她又何嘗舍得?
可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想她從小就心念今上,夢想著成為他的新娘。
可惜先帝早崩,今上幼年登基,鼇拜擅權。為了拉攏索尼,太皇太後選了他孫女赫舍裡氏做了元後。
赫舍裡氏撒手人寰,朝廷正與三藩打得如火如荼。為了平衡朝堂,鈕祜祿氏成了繼任。
又半年,繼後也卒。
太皇太後惋惜,皇太後親自靈前燒香,皇上稱其為內廷之良佐。
彼時鬥誌滿滿的她以其為目標,誓要成為皇上最優秀的皇後。結果冊封詔書下,她隻是皇貴妃。雖宮中無主,她攝六宮事,也算是個無冕之後,但到底名不正言不順,讓她始終耿耿於懷。
可一年、兩年、十年,始終沒有等來那紙詔書,卻熬壞了自己的身子。
臨終之際,才終於盼來夢想多年的名正言順。
皇後猛咳,嘴角又沁出血來:“禛兒,皇額娘此次怕是要失約了。不過你放心,不管皇額娘人在何處,都最惦著,最疼咱們禛兒。”
說完,她就命人去請淑寧。
如淑寧夢中一般場景重現,皇後還真感歎了一番之後,方才笑著說:“本宮深沐皇恩十幾載,臨了還能有個帝妻身份,其實餘願已足。唯獨放心不下一手養大的四阿哥,為此還特意求了皇上,讓舍妹進宮代為照應。結果……
禛兒說得對,此事確實是本宮欠考量。他們娘倆相差隻幾歲,相處之間諸多不便。”
“德妃膝下又有七公主和十四阿哥,整日裡忙碌不堪。倒是淑寧你向來穩妥,又與禛兒相處融洽。他日我若大行,不能再繼續照料禛兒,就勞你多費幾分心思。”
這話一出,全場震驚。
佟佳庶妃跟德妃看著淑寧的目光都如針尖,頗帶著幾分尖銳。
淑寧撲通一聲跪下,咣咣咣磕了三個響頭:“若皇後娘娘隻有此一願,臣婦又怎忍反駁?您且安心養病,臣婦必然儘力而為。協助好皇上和娘娘,照顧四阿哥無虞。”
“隻臣婦到底是外命婦,往來宮中不便是其一。不如娘娘周到體貼為其二,您還是安心養病,哪怕是為了四阿哥呢,也好生遵醫囑,好好吃藥。太醫院名醫雲集,定能治好您的……”
她這小嘴兒如蹦豆兒似的,好一陣許諾加勸慰,硬是讓皇後卡在嗓子眼裡那句‘本宮就這麼點心願了,你難道還能滿足嗎?虧咱們情同姐妹,禛兒視你為親姨母’硬是找不到機會說出來。
幾經掙紮間,就這麼含恨而去。
與她‘情如姐妹’的淑寧放聲大哭,竟比佟佳庶妃瞧著還哀傷幾分。
邊哭她還邊喊:“娘娘啊,你怎麼年紀輕輕的就這麼去了?你倒是睜睜眼,瞧瞧您最疼愛的四阿哥啊,孩子眼睛都哭紅了啊!”
“娘娘啊,您剛為他選好的福晉,都沒盼到他大婚啊嗚嗚嗚……”
聲嘶力竭間,直哭得眼前一黑。
再抬頭就看到熟悉的永和宮,跟嫡姐那黑如鍋底的臉:“再怎親如姐妹,傷心欲絕,你也好歹顧惜一下自己的身體吧?”
“不為自己著想,也為本宮那可憐的小外甥想想!”
額……
淑寧訕訕地撓了撓頭,也著實沒想到,自己能用力過猛到這個程度呀。她本來,就是……就是想體現一下自己跟皇後娘娘的感情。
深刻下這個托孤之重的同時,再著重烘托皇後娘娘對大外甥的關愛與大外甥的孝順。
哪想著一不小心,竟生生暈倒了呢?
德妃雙眉緊皺,又一個眼刀子甩過來:“你這糊塗玩意兒,該不會不知道自己已經有了身孕吧?”
這話好比晴天霹靂,直直地劈在淑寧的天靈蓋上。
隻讓她外焦裡嫩:“啥,啥玩意兒?懷,懷孕,我?不能吧,夫……”
隨扈江南回來後,兩口子小彆勝新婚。
夫君雖然沒少折騰,但也沒忘了吃藥呀。怎麼好端端的,她就有了呢?淑寧臉色一白,半是惶恐,半是不解。
滿滿擔憂。
既怕那藥對孩子有什麼不好的影響,又擔心即將到來的國孝。
見她如此,德妃再大的火氣也都煙消雲散了。隻柔聲安慰她,讓她千萬以自己身體為重。
莫傻乎乎真傷心太過,被人賣了還幫著收錢。
淑寧錯愕抬頭,嫡姐的溫柔手就已經撫在了她發頂:“傻!今年康熙二十八年,四阿哥都已經虛十二歲了。皇上在他這個年紀,都已經迎娶元後,哪用得著什麼照料呢?”
“他可是皇後養子,說來算個半嫡。又有我這個四妃之一的親額娘,有你這個一等公福晉對姨母,內務府那班奴才是瘋了才會去克扣他。彆的不說,在生活上他絕對無虞的。甚至還很闊綽,因為他手裡握著那位近八成的嫁妝呢!”
雖萬般痛恨她把自己長子養的不知生母,越過他親額娘給訂了婚事。臨死臨死了,還要擺她們姐妹一道,但德妃也不得不承認,佟佳氏對胤禛確實好。
不怪胤禛傷心難過,水米不沾牙。
淑寧連忙點頭如搗蒜:“對對對,姐姐說的對!這麼些年最最不容易的
,就是四阿哥了。小小的人兒經曆了這麼許多,咱們要多體諒他。”
德妃:“嗬嗬,本宮體諒他,誰來體諒本宮?”
“那你剛剛……”
德妃清了清嗓子,眼神有些不自在地虛了虛:“本宮,本宮隻是不想那人陰謀得逞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