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太醫幾度診脈,都說他已經痊愈,不必再那麼過度緊張?淑寧表示,自從進了康熙五十五年起,她這整個人都繃得緊緊的。
恨不得一個月給某人請兩次平安脈,隨時隨地關注他身體。
結果人不是還突然暴病,差點被弄去了鬼門關裡?
有些事情,就跟康熙如今的疑心一樣,根本防不勝防。
這不是,九月裡,皇上聞聽八阿哥胤襈得了傷寒,命老九老十兩個同太醫斟酌調治?
嗯,原本該是十四的活兒。
淑寧夢中就有這麼一茬兒,八阿哥病,康熙以十四素來與他交好為由,命他跟太醫斟酌調治。如今十四跟虎威兩個遠在西邊戰場,老九老十就頂了他這個缺。
然後康熙跟胤禛說話間門便問起:“老八病,你可派人去看過?”
那當然是沒有的。
畢竟以前老八生母良妃就一庶妃,在惠妃的延禧裡,自小被惠妃娘娘養大的胤襈是個天然的大阿哥黨。而他則少不更事的時候,就被皇阿瑪領到了廢太子身邊。
分屬於不同陣營的他們,自來便隻有麵子情罷了。老八屢犯上意,現在哪個兄弟見了他不是繞著走,生怕沾上絲毫掛落呢?
胤禛當然也不例外。
不想康熙沉吟,卻道了一句你當使人去看看。
胤禛一想也是,不管怎麼說也是一個阿瑪的親兄弟。而且皇阿瑪年事漸高,越發喜歡看兒子們兄友弟恭。
於是躬身應諾,果然派人去看。
結果傳回來的消息卻是,八弟病情甚篤,怕有什麼不測。
已經被皇父提點了一波的胤禛想了想,便往禦前請示:“兒子啟稟皇阿瑪,日前兒子使人去看八弟。言說病得特彆嚴重,兒子想著是不是先回去瞧瞧?”
當時康熙的臉色便有些不虞,但到底是允了。
胤禛心裡一跳,果不其然,他前腳回去,後腳這上諭就來了:“諸阿哥隨駕在外,隻你一個不顧隨駕之事,奏請先回,探望胤襈。此關切之意,似黨庇胤襈。那他這醫藥之事,就交給你處理吧!”
當時,胤禛整個人都懵了,腦瓜子都嗡嗡的。
就不知道自家皇阿瑪是怎麼突發奇想,才能得出如此結論的。但回都回了,也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
否則的話,豈不是兄友弟恭沒展示出來,反而還沾上點做賊心虛的嫌疑了嗎?
胤禛長歎,到底一路往暢春園傍園,胤襈病倒的地方。
老九老十一看到他,那都跟看到了救星似的。
火速將一切事物清晰明了地交代清楚,言說一切有勞四哥。當初皇阿瑪生病那會子,都是四哥你跟三哥、八哥等在一旁伺候湯藥,才使皇阿瑪轉危為安。
這方麵,還是哥哥你有經驗啊!
胤禛沒好氣地瞪了他倆一眼,還沒等喚太醫來仔細問個清楚明白呢,皇上口諭又到。說是聖駕回鑾,如今已至湯泉。將旨將八阿哥胤襈移回家中之處,著諸皇子詳議。
這還議什麼呢?
您都已經給出答案了,不是麼!
胤禛心中腹誹,麵上卻還得遵旨與弟弟們仔細討論。沒辦法,誰讓前頭那幾個大的都沒在現場,他這個四哥就是最長呢?
其餘人等聽了聖旨,自然沒什麼二話。隻有九阿哥遲疑:“可是八哥如此病重,若倉促間門移回府中,萬一有個什麼不測可怎麼辦?”
這責任忒大,誰能承擔呀!
不同於淑寧夢中的憤怒,這會子胤禟就是真滴遲疑。
畢竟皇阿瑪再怎麼生氣,這也是自家親兒子呢。真要是白發人送了黑發人,再人死百恨消,他老人家又想起八哥的種種好呢?
這個疑慮其實彆的阿哥也有,所以大家夥兒又具了一折。
於是,康熙也又將旨,言說八阿哥病,極其沉重,不省人事。若移動回,斷不可,推諉朕躬,令其回家。
諸皇子無奈,隻能瞧著病床上已經昏沉沉不省人事的胤襈,閉著眼睛說瞎話:“現在八哥雖未至於十分沉重,但也確實不輕。若有什麼不測,他現在所處之處,可是皇阿瑪經由之禦路,關係不小。”
對對對。
一個提議,眾人爭相附和,都說還是應該挪回去。
於是,一邊給康熙上折子,一麵又趕緊把人挪回了八阿哥府。
康熙回到京城之後,又派貝子蘇努、舅舅佟國維、大學士馬齊、侯巴渾德等同往看視胤襈,跟四阿哥一起多方延醫,竭力調治。
這人員配備,讓阿靈阿一瞧都替四阿哥捏了把冷汗。
無它,那幾位,可都是鐵杆八爺黨。與他們混到一處日久,四阿哥還不得黃泥巴掉進□□裡?
也看出這其中危險的胤禛趕緊上了折子,言說自己當日被皇阿瑪問及是否曾使人往看八阿哥,因未曾而被吩咐。
所以才急忙命人前往探望,結果回稱病篤。所以才奏請看視,兒子未審輕重,實屬錯誤,罪所難逭。而且兒臣素不諳醫藥,現在既然已經送胤襈到家,兒子再無可料理之事。這才稟奏了情由,求回府。
見他言辭懇切,確實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康熙才釋然,回了句所奏已悉。
如此,胤禛才算是逃過了一劫,解除了自己身為八爺黨的嫌疑。
其中荒唐,連在大阿哥府的胤禔都忍不住嘴角微抽,向自家皇阿瑪豎起個佩服的大拇指。原本他還以為,此番老四在南邊戰果累累,為皇阿瑪攢下了不少民望,也給西邊戰事提供了數不儘的軍餉。
如此功勞之下,還沒有被懷疑、被打壓,也許這一直悶不吭聲的老四就成了這最後勝利者。
結果,竟在這兒等著呢!
這一番敲打之後,不但老四偃旗息鼓,其餘弟弟們也都得老實一陣了吧?想必很長一段時間門,大臣們也能噤若寒蟬,不再試圖對立儲之事上指手畫腳。
嘖嘖,真是滿滿的心機啊!
對自家兒子,還要使權衡製約的那一套。連消帶打,跟馴獸似的。
胤禔無限鄙夷之間門,隻慶幸自己清醒得夠早。否則如上天示警的那般,鬥了一輩子,可算把太子鬥倒,還沒享受勝利喜悅呢,就先遭了清算。餘生都被禁錮在大阿哥裡,種豬一樣不停生生生……
真是想想就不寒而栗,恨不得以頭搶地啊!
經曆過這波之後,胤禛也頗有點心有餘悸的感覺。
自從他奓著膽子跟自家皇父吐露心思,非但沒被訓斥,還得償所願往江南與沿海一帶立了不少功勞後。他雖麵上絲毫不顯,心裡卻不免有些得意。以為皇阿瑪看見他的實力後,就再不可能退而求其次。
多多少少的,也有那麼些許飄。
皇阿瑪許是看出來這點了,所以才借機敲打,加以警告吧?
胤禛心中如是想著,眼睛定定地瞧著書房牆上,姨母當年送他的那幅字:戒急用忍!
這次,他到底有些拿大了。好在皇阿瑪隻在敲打,沒真誤會。否則的話……
想想老八都快病入膏肓了,皇阿瑪還執意將人挪回府中的決絕,胤禛就不由打了個冷顫。被厭棄的皇子下場實在淒慘,他說什麼也不能讓自己跟孩子們那般!
塵埃落定之前,務必更小心、更孝心,將戒急用忍幾個字牢牢刻在心上,再不敢或忘。
於是乎,翌日清早,胤禛就又往暢春園告了個罪。當著康熙的麵兒,把自己的為難、忐忑與惶恐、冤枉又說了說。坦誠自己不該妄測上意,保證日後再不敢犯此類錯誤雲雲。
跪到雙腿發麻,說得口乾舌燥。
康熙才略挑了挑眉:“些許小事,哪就值當你如此鄭重其事,反複解釋了?”
胤禛微笑,眉眼間門滿是真誠:“兒子性命與此時此刻所享受的一切榮光,悉數來源於皇阿瑪。自該處處以皇阿瑪為重,想皇阿瑪所想、急皇阿瑪所急。不想一時行差踏錯,竟然本末倒置。自然該好生反省,再不犯類似錯誤。否則就算皇阿瑪洪恩海量,兒子自己也不能原諒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