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宮(2 / 2)

謝相 若花辭樹 6211 字 6個月前

婢子殷勤道:“少君若是乏了,便入屋去吧。”

劉藻搖了搖頭,想再坐一會兒。

前方門前,有一老人拄杖而來。劉藻望見,站起身來。

她比尋常十四歲的女孩要高上少許,又因清瘦,身形被拔得更長。來人是她的外祖母,劉藻走下廊去,欲行禮攙扶。

外祖母走得比平常快,拐杖拄地的聲音,一下一下,雖顯蒼老,卻又有種說不出的力量。

劉藻正要彎身見禮,卻反被一把抓住手腕。

外祖母的手乾瘦嶙峋,緊緊抓在劉藻的手腕上,劉藻覺得有些疼。

“你要回宮去了。”外祖母道。

劉藻一怔,外祖母的眼睛從未這般晦暗過,她接著道:“皇太後想念,召你即刻入宮。來接你的大臣就在前庭,不容耽擱。”

說罷,她轉身就走,示意劉藻跟上。

事情來得突然,劉藻什麼都不知道。她跟在外祖母身後,亦步亦趨,心中漸漸地慌起來。宮中二字,前所未有地在她心中放大。

她們靜默地往外走,在一道通往前院的小門前,外祖母停下步子,劉藻也隨之停下,望向外祖母。

老人家抬手,摸了摸劉藻的臉頰,同是乾瘦嶙峋的手,與方才抓住她手腕時的冰冷擔憂不同,劉藻品出溫暖與心疼來。外祖母仔細地端詳她,嘴角有些顫動,她乾澀的眼中隱有淚光。

“要小心,宮廷險惡,你要護好自己。”

劉藻問道:“我還能回來嗎?”

外祖母眼中的淚光顫動了一下,沒有說話,隻是收回手,推開那道小門。

小門外,二十餘名甲士持戟而立,有序地站成兩排,庭院正中是一名女子。女子著一身素雅寬袍,發絲綰成髻,與這滿庭肅然,格格不入。

她聽見推門的響動,轉身望過來。

劉藻隨外祖母走過去。外祖母在女子身前停下,將劉藻帶到身邊,環視庭中諸人,高聲道:“這便是衛太子之女。”

女子的目光一直落在劉藻身上,聞言彎身行禮:“臣拜見皇孫。”

她一帶頭,那二十餘名甲士,動作一致地跪下,齊聲高呼:“拜見皇孫。”

劉藻從未見過這樣大的陣仗,臉色有些發白。外祖母開口道:“敢問君侯是何人?”

女子麵對著劉藻,似乎不是回答外祖母,而是說給她聽的:“臣謝漪,忝居丞相之位。”

劉藻聞言,忍不住多看了謝漪好幾眼。為官做宰不易,更何況她還是一名女子。她能位極人臣,必有不凡之處。

劉藻在看謝漪,謝漪也在打量她。

與劉藻純粹的好奇不同,謝漪的目光帶著若有所思。劉藻立即想起入宮之事,心中再度不安。

謝漪收回目光,道:“時候不早,請皇孫隨我入宮。”

不論是她的官位,又或庭中那二十餘名執戟甲士,都昭示劉藻毫無抗拒之力。外祖母閉起眼睛,沒有說話。

劉藻走了出去,她邁出第一步,步子沉得像是抬不起來。但她沒有停下,一步一步,朝謝漪走過去。

謝漪顯得很滿意,她帶來的執戟郎從中間分開一條路,讓出身後的大門,劉藻從這條路穿過。

走到門前,她聽到雙膝觸地的聲音,還有外祖母的懇請:“這是武帝之孫,漢室血脈,望丞相多加照拂。”

老人家的嗓音,甚至有些因年邁而發顫,但她仍是一字一頓,清晰將每一個字,都鑿入眾人耳中。

劉藻能感覺得到,外祖母說武帝之孫,與衛太子之女的意義是不同的。衛太子亡故多年,連皇位的邊都沒有碰到,早已無人敬畏。而武帝在位五十六年,征伐四方,罷黜百家,雄才大略,彪炳宇內。他在世時,朝堂諸卿,無人敢說一個不字;詔書出京,郡國無不恭敬伏聽。他駕崩多年,朝中任用的大臣,多是他提拔起來的老臣。

外祖母提起武帝,是欲借武帝的威勢與恩德,懇請謝漪照看皇孫。

劉藻留意走在她身旁的謝漪,謝漪沒有止步,她甚至連神色都未變動,身後的甲士也是波瀾不驚,仿佛外祖母的那句話,隻是劉藻一人的錯覺。

劉藻忽然想到,這一去,不知何日能歸。她回頭,想要看一眼外祖母,分開兩側的執戟郎又合並成兩列,擋住了劉藻的目光。

她能看到的,唯有泛著寒光的甲胄,這在溽熱的夏季,使得她心底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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