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魚佩(2 / 2)

謝相 若花辭樹 6996 字 6個月前

梁集道:“皇太後已下詔廢黜,您已非天子,朝廷大事,哪裡是您能過問的!”

劉賀沒有說話,劉藻以為他被嚇到了,聽緊接而來的咆哮聲,方知他是被氣的說不出話。

“朕不能過問?難道大漢的皇帝,僅憑皇太後的一道詔書便可決定是廢是立?”劉賀冷笑一聲,“你們要立誰?是不是立那藏在長樂宮多日的衛太子之女?”

梁集提高了聲音:“此非昌邑王所能過問!”

劉藻聽出,那話中還有被戳破的羞惱。她忽覺怪異,為何謝相會容昌邑王在殿中大吵大嚷?梁集是太後的父親,官居車騎將軍,為何與昌邑王理論,而非令人直接拿下?

她雖年少,不知政事,卻明白成王敗寇的道理,昌邑王已失去帝位,與常人無異,大臣們一聲令下,便可將他拿下。

她剛一想完,便聽殿中,梁集道:“請昌邑王下殿!”這便是令人將劉賀拿下了。

但緊接而來,卻是謝漪的聲音:“昌邑王有何不滿,說來便是。”

這是在縱容昌邑王大鬨。劉藻又不明白,謝相為何要縱容昌邑王。她望向女官,隻見女官雙眉鎖得緊緊的,也甚疑惑。

劉藻弄不明白,便繼續聽。

劉賀在外高聲說道:“衛太子之女,確實是我劉氏血脈,但你們憑何認定,她便是當初出宮時的那名女嬰,而非旁人替換?”

此言一出,殿中想起一陣嗡嗡嗡的議論聲。

劉藻睜大了眼睛,萬萬沒想到,竟還有這般質疑。劉賀懷疑她並非當年出宮的女嬰,質疑她是掉了包的冒名者,質疑她並非真正的衛太子之女。

“丞相與車騎將軍欲亂我漢室血脈,殿上諸卿莫非皆是同謀?”劉賀高聲道,氣勢非凡。

議論之聲又大了些,劉藻聽得有些動氣,又想知謝漪會如何平息此事。

她對謝漪有種莫名的信心,總覺她會立於不敗之地。然而她等了半日,謝漪都未開口,反倒劉賀愈加得意,仿佛將眾臣問倒了。

一名宦官疾步而入,見了劉藻行了一禮,恭聲道:“該是皇孫露麵的時候了。”

女官點了下頭,轉身朝劉藻跪下:“請皇孫前往正殿。”

正殿的爭論還未休。劉藻隨宦官走了出去。

殿中大臣有序站立,劉賀站在正中,一年長者與他怒目對視,想來便是梁集。謝相立於群臣之首,垂目不語。上首端坐著一名女子,那便是太後了。

劉藻看了一眼,才知太後這般年輕,僅隻二十上下。

她一入殿,殿中登時一靜。

劉賀一見她來,冷笑道:“她四歲出宮,居於外祖家中,宮中可曾時時留意?朝中可有大臣時常探望?何人能斷定她便是當年出宮的女童!”

梁集盛怒,偏生這又是無從證實之事,確如他所言,這十年來,皇孫久居宮外,宮中無人過問,朝臣更是躲得遠遠的,皇孫入宮以前,誰都未曾見過她。

“如此荒謬之論,也虧得昌邑王想得出來!”梁集怒斥。

劉藻看了看殿中,卻見大臣們的神色,都動搖起來。

一名胡子花白的老者左右望了望,又特意看了眼謝相,遲疑著上前道:“昌邑王此言雖荒謬,卻也不無道理,茲事體大,今日諸君立於此,隻因昌邑王荒淫無度,難當漢室重任,至於新君……”他看了一眼劉藻,繼續道,“武帝還有彆的皇孫,也未必非得立衛太子一脈。”

此言一出,眾臣沒有出聲讚同,然觀神色,多半是以為有理的。

劉藻的心沉了下去,若是當真依這位老者所言行事,劉賀的言語便是當了真,她就不再是衛太子之女,而是不知從何而來的冒名者。

劉藻望向謝漪。謝漪也朝她看來。她的目光很平靜,幾乎尋不到波動,劉藻看不到暗示。

又有一大臣出列道:“臣以為然。”

劉賀笑了一聲,很是得意。

劉藻抿了抿唇,不再看謝漪,她站出去,道:“我可自證,我是武帝之孫,衛太子之女。”

此言一出,群臣訝然,劉賀也沉下臉來,望著她。劉藻似乎看到謝漪眼中浮現笑意,隻是那笑意轉瞬即逝,她還未看清,便消失了。

劉藻顧不上她,她得自證,若不能自證身份,便會以冒充劉氏血脈而入罪。

劉藻深吸了口氣,麵向眾人道:“我是在掖庭出生的,掖庭令上稟武帝,說我是太子骨血,武帝聞訊,立即派人徹查,查實之後,下詔將我錄入宗譜,延續衛太子的祭祀。”

她的聲音很緩慢,使人覺得穩妥,她繼續說了下去:“我出生當夜,母親曾夢到一條幼魚,溯流而上。那是條鯉魚。”

魚躍龍門的說法,起於漢初,到如今幾是人儘皆知的逸聞。魚躍龍門,化而為龍,龍是何意,大臣們誰能不知?

殿中人人皆望著劉藻,目光都有了不同的意味。

劉賀也聽得入神,待他醒過神來,不由顯出惱怒之色,嘲諷道:“聽聞你的母親,隻一宮人而已,並無什麼學識。看來傳聞當不得真。至少她讀過史書,欲仿王太後舊事。”

王太後便是武帝的母親。她懷武帝之時,曾夢日月入懷。這是在說劉藻的母親故意捏造,心存妄想。

劉藻卻不生氣,也沒有理他,接著說了下去:“武帝聞說,吟了句詩‘魚在在藻,有頒其首。王在在鎬,豈樂飲酒。’為我賜名劉藻,並賜了我一枚青魚佩。”

她說著從袖中取出那枚青魚佩,現於眾人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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