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萌(1 / 2)

謝相 若花辭樹 6488 字 3個月前

謝漪以老夫人要挾,要劉藻聽話。劉藻隻能聽命,做一不聞朝政的木偶皇帝。

隻是劉藻性情頗為強韌,她麵上認命了,心中卻不認。

新帝即位,新歲改元,劉藻的第一個年號,定為元貞。這一年,便是元貞元年。大漢皇帝似乎格外偏愛“元”字。武帝禦極五十四載,共用年號十一個,其中七個帶有“元”字。昭帝僅有兩個年號,分彆是始元、元鳳。

“元”、“貞”二字皆出自《易》。

《易》中第一卦,乾卦,卦辭為:元、亨、利、貞。

元亨利貞,君子四德。元為萬物之始,貞為萬物之成。這年號取得儘善儘美,口氣極大。喻義功業由她而始,至她而成。

“臣觀陛下沉敏,不想竟也胸懷大誌。”謝漪笑道。

劉藻淡淡道:“朕受製於卿,縱有大誌,也隻好想想,卿怕什麼?”

謝漪笑意愈發明朗,望著劉藻的目光,好似看一逼急了要咬人的小獸:“陛下有壯誌,臣高興尚且不及,豈有怕的?”

劉藻冷冷地睨她一眼,隻覺謝漪不僅多詭計,且還善矯飾,奸猾得很。

“今日陛下欲聞何人事?”謝漪安坐於榻上,漫聲問道。

劉藻臉色緩了緩,有些不情願,又有些期待,道:“晉公子重耳。”

“晉公子重耳?這故事說來就長了,半日怕是難以言儘。”謝漪說道,但她並未以此推拒,隻是閉上眼來,思索片刻,便為劉藻講述起來。

劉藻也不知為何,謝漪每隔三日便會來為她授一回課。她所授與桓匡不同。桓匡抱著一卷《詩經》,不知要說到何年何月,謝漪則是空手而來,空手而去,似乎隨心所欲。

但二者相較,劉藻更喜謝漪,謝漪看似隻是為她講故事,然而這些故事皆是古時天子、諸侯、士大夫之事,每有聞之,獲益匪淺。

正旦前兩日,劉藻還遣人往禦史大夫楊敞府上,令他獻上《太史公書》。劉藻即位之初,曾使人向楊敞討要文牘,楊敞拒絕,甚至連敷衍都不曾,絲毫未將她放在眼中。

此番再派人索書,劉藻心有惴惴,恐怕楊敞依舊會拒絕,還想要想是否要想些法子,不料,去人隻去了兩個時辰,楊敞親自將書送至皇帝麵前。

一套《太史公書》足足裝了兩大車。

十名宮人一同出力,進進出出搬了十餘趟,方將書簡全部搬入宣室殿。

劉藻數了數,共有竹簡一百三十卷。如此宏偉巨著,古之未有。劉藻眉心直跳,直覺她正經曆一場文壇盛事。

楊敞立在殿中,目光一直落在進進出出的宮人身上,待竹簡全部搬入殿中,方與劉藻說道:“此書共有兩部,一部藏在宮中,另一則在太史公家中。臣娶太史公之女,太史公家中那部隨嫁帶入楊家。昭帝年間,宮中失火,諸多書簡遭焚毀,《太史公書》也在其中,眼前這一部便是世間僅剩了。”

他親自送書入宮,為的似乎就是說上這一番話。劉藻起初不解,待她翻開書簡看過,方知緣由。

《太史公書》竟是一部“謗書”!

劉藻並非從頭看起,而是揀出最近的《孝武本紀》,捧在手中,翻看起來。她對此書期望甚高,初讀之時,隻覺不負所望。她越讀越心緒高昂,直到看完整篇,才發覺書中頗有毀謗之語,直言武帝之過。

劉藻看得惱怒,將書簡棄擲於地,擲完,還得撿回再讀。即便書中多毀謗,劉藻仍以為,這是好書。

楊敞特將此書送入宮中,是因這是一部謗書,強調僅此一部,是為保證此書絕不會流入民間。

劉藻一口氣讀了五卷,待她停下,夜都深了,可她卻覺方才時,太過粗陋,想要將這五卷,重新拜讀。

春和見此,忙來勸阻:“夜已深,陛下該安置了。”

劉藻這才作罷,但又生出一個懷疑。世間當真僅此一部?這等巨著,楊敞便沒有抄寫一部,私藏家中?

換了是她,肯定要偷藏一部。

但禦史大夫既那般說了,她也不好深究。

之後謝漪再來為她授課,便不再自己定內容,而是問她要聽什麼。劉藻便將讀史之時的不解處提出,請謝漪解惑。

今日要講的便是晉文公重耳的故事。謝漪所述,不僅有《太史公書》中載的,也有其中未曾提及的。

她好像什麼都知道,世間所有的學問,都藏在她的腦海中,要用之時,信手拈來。

《莊子》雲:“惠施多方,其書五車。”惠施是戰國時宋人,當過魏國的相國。這句話有兩種釋義,其中一種是惠施學識廣博,他的言論能斡旋五國的興衰。書被解釋為言論,車在戰國時,常被用來指代國。

另一種則是,惠施學識廣博,他的藏書能裝滿五輛車。

劉藻每跟謝漪讀書一回,便對她更忌憚一分。若說惠施學富五車,謝漪讀過的書簡,隻怕五座宮殿都裝不下。

重耳的故事果然長,一上午過去,還僅講到他流亡楚國。

謝漪見天色不早,便停了下來。劉藻意猶未儘,問道:“謝相明日來麼?”

她一貫三日來一回,三日間,恰好夠劉藻熟讀一篇。但此次卻戛然而止,使得劉藻的心似有爪子在撓,急切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