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1 / 2)

謝相 若花辭樹 5770 字 3個月前

殿中藥氣沉積, 氣憤沉悶, 不利養病, 老醫官與謝漪稟過, 謝漪下令開了東麵一扇窗。清風自窗中入, 帶著青草氣,將藥味吹去不少。

謝漪恐吹到劉藻,令人搬了一架屏風擋在床前。

劉藻醒來已是深夜。她全身無力, 冷得發抖, 寒意似從骨中透出一般,身上錦被無用,驅不去分毫寒意。

自寒意中掙紮醒來,她睜開眼, 便見床前坐了一人。劉藻以為自己眼花, 竟出現虛影,忙又仔細去看,便見昏黃燭光下, 倩影搖動,謝相真的到了她身前。

謝漪見她醒來, 端了藥碗道:“先用藥。”

劉藻撐著坐起,靠在枕上。謝漪親自喂她, 劉藻受寵若驚,藥汁甚苦, 她一口一口地喝下,沒有言苦, 也未皺一下眉頭。

一碗藥儘,謝漪將玉碗擱到幾上,問道:“可好些了?”

劉藻頭腦脹痛,渾身乏力,並無好轉,可聞謝漪詢問,她仍是答:“好、好了。”

謝漪傾身,以手背輕輕貼了一下她淡淡額頭,冷的,還有滑膩的汗,汗亦是涼的。這樣的天,又蓋了這般厚被,身上還冒冷汗,可見她並不好受。但劉藻的眼眸卻格外明亮起來,謝相碰了她。

“寒自體內起,衣衾無用。”謝漪說道,這是方才醫官診斷之言。殿外來了一宮人,手中捧著小手爐,謝漪接過,塞入被中,與劉藻道,“陛下暫以此取暖。”

劉藻的確冷得發抖,手爐散發著熱量,她抱住了,果真好用,低聲道了句:“多謝。”

謝漪看了她一眼,卻沒說什麼。劉藻渾渾噩噩的,不知謝相為何就來了,又為何留在病榻前照料她,可她心中是歡喜的,她欲與謝漪說說話,又不知如何開口。一時間,二人竟是相顧無言。劉藻不由急了,心中暗道,說什麼都好。可到了嘴邊,似乎事事都可說,偏生又連口都開不了。

窗外狂風驟起,樹影搖動,發出沙沙的聲響。謝漪起身走往窗邊,合上窗戶。

劉藻的目光緊緊地鎖在她身上,她走到何處,目光便跟到何處。那身影風流婉轉,彆有一股高潔之氣,落入劉藻眼中,隻覺世上無人可比。

可她心中歡喜,卻漸漸地消散了。

劉藻想起來了,昨日長信殿外,謝相自她身前走過,沒有理會她,為何今日就來照顧她了?必不是原諒了她,多半是無奈之舉。她畢竟是皇帝,倘若出了事,朝中便亂了,謝相迫於無奈,方來照料。

關了窗,殿中仿佛又沉悶起來。劉藻垂下眼眸,用了藥好不容易聚起的力氣像是都被抽空了,她攤在床上,一陣倦意湧來,眼皮又重了起來。

謝漪見她又困了,站到床前,為她掖了掖被角。劉藻迷迷糊糊地看著她,亂糟糟的腦海中忽想起一事,抓住了謝漪的手,與她道:“謝相不必在此守著。”謝相若守她一夜,勢必勞累,“我今夜不醒了,謝相也快去歇了吧。”

她手心濕冷,出了汗,謝漪目光落到她的手上,皺了下眉。

劉藻見她皺眉,想到什麼,睡意全數散去,心像被一隻手生生扼住,疼得難以喘息。她忙鬆了手,麵上滿是窘迫。謝漪一怔,抬首看向她。劉藻見她看過來,有些不知所措地低下頭,將方才抓過她的手藏到被下,唇舌間滿是苦澀。

謝漪的心也跟著難受起來,她隻是見陛下手心有汗,想到太醫令那句,盜汗過甚,腎府陰虛,於底子有虧。擔心陛下因這一病,傷了根本,方才皺眉。她輕輕地喚了一聲:“陛下。”

劉藻臉色蒼白得可怕,聽謝漪喚她,她抬頭看了她一眼,卻不敢與她對視,重新低下頭。

謝漪柔聲道:“好生養病。”

劉藻身子一僵,點了下頭,回道:“我知道。”

宮人端了水來,謝漪恐她出了汗難受,每隔一個時辰,都會為她擦拭臉龐。她轉身擰了帕子,溫水浸過的帕子,清爽舒服,謝漪細致地為她擦拭過,溫聲道:“陛下睡吧。”

劉藻便合起眼睛,可她卻睡不著了。身子累得很,眼皮沉得似墜了重物,五感卻反倒敏銳起來。她聽到謝相起身,步履聲漸漸遠去,而至於消失,她的心便緊了緊。謝相這是走了嗎?

她的腦海中全是謝相方才那一皺眉,不由地便絕望起來。

都怨她不留心,竟出手碰了謝相。明知她不喜,她厭惡,竟卻忘了,又增她厭棄。

劉藻混沌間,更加心傷,一股無處排解的鬱氣悶在胸口。

不知過了多久,劉藻已在半夢半醒間沉浮,她嗅到了那熟悉的香氣,獨屬於謝相的味道。那香氣比世上最好的香更能使她安心。劉藻努力地想要睜開眼睛,與謝漪說一句,不必守著了,不必這樣委屈自己,忍著惡心,守在她的床前。這樣子,又算什麼呢?可眼睛卻怎麼也睜不開,喉嚨也似堵了泥塊,發不出聲。

她感覺到那柔軟的指尖溫柔地輕撫她的眼角,一下又一下,耳邊似還有歎息。劉藻的心倏然間瓦解,她想,憐憫也好,同情也罷,謝相還肯理她,便已很好了,她還有什麼可不滿足的。

謝漪的聲音響起,落入劉藻耳中,如此溫柔可親,她道:“聽話,不哭了。”

劉藻方覺臉上濕熱一片,竟是落了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