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2 / 2)

謝相 若花辭樹 5164 字 6個月前

劉藻回去,並未做旁的,她睡了一覺,使氣色好看了許多,又吃些東西,而後便是等到黃昏,算著時辰,估摸著謝相將要下衙了,方換了身新製的玄衣,重新束了發,帶上那卷詔書與珊瑚樹,往相府去。

到相府門前,恰好遇上回府的謝漪。

謝漪下了車,到她身前,行了一禮。劉藻道了聲免禮。

這一回,便算是告彆了,然而說完免禮後,劉藻卻不知該說什麼。謝漪彎了下唇,道:“請陛下入府。”

劉藻點了點頭,轉首,看了看這座府邸,府邸高大,氣派而莊嚴。她來得次數不多,但回回都記在她心裡了。她忽然想,等謝相去國後,她會因思念時常來此,還是怕觸景生情,不敢再來。

謝漪見她沒動,也沒有催促,與她一同看了看這座府邸。她在這裡住了十餘年,早將此處視作家了。

劉藻看了許久,方舉步而入,謝漪跟在她身後,靜默不語。

入府,登堂。在榻上坐下,劉藻令將珊瑚抬上來,與謝漪道:“早想贈與謝相的,今日便帶來了。”

謝漪認出來,這是陛下即位不久,邀她同去觀賞珍寶之時,她看中的,後來這株珊瑚還落入太後手中,陛下又設法搶回來了。

她正要起身謝恩,劉藻卻按住了她的手,與她道:“不要謝,也不要跪拜。”

她說著話,眼中滿是哀乞,謝漪幾不敢與她對視,點了點頭,道:“好。”

劉藻便笑了一下,笑意清澈,配著那雙幽深的眼眸,使人不忍看。她自懷中取出詔書,雙手遞給謝漪,道:“你看一看,還有缺漏的,便說來,好補上。”

謝漪打開,詔書是對她的封賜,增加侯國的封邑,賜下諸多珍寶,與她的各種優待,但最使她意外的,是末尾添了一句“凡諸侯入京朝見,鞏侯皆不必親來,可遣使代之”。

謝漪在心中反複地讀這句,越讀心便越空。有了這句話,她們餘生都不會再見了。

劉藻發覺她的目光,停留在末尾,也知她在看哪一句,遲疑了片刻,終是道:“我知你離去的緣由,也知你一去,必是不願再回來。我沒有旁的奢求,隻想懇請謝相,遇上棘手之事,或身上有所不適,千萬遣使入京,說一聲。”她頓了頓,想到再不說,便沒有機會了,方鼓起勇氣,小心翼翼地添了一句,“我會很掛念。”

謝漪看著她年輕的容顏,答應了。

劉藻便長長地舒了口氣,謝漪也叮囑,要保重身子,有心事要說出來,不可悶著,身上不舒服了,也不能強行支撐,內府充足,偶爾有想要之物,也不必過於克製,不要虧待自己。

然而她話說到一半便停住了。因為她想起了,陛下是沒有地方說心事的,老夫人那處也不能事事都說,她有心事,隻能藏在心底,隻能自己撐著,如今還有她時時留意,她去後,又有誰能真心真意地關心陛下,又有誰能在她任性時勸上一句。

劉藻聽她停下了,以為她的叮囑儘了,乖乖答應:“謝相放心,我都記下了。”並不提半句難處,她今日來,不是為挽留,竟是為了讓她心無掛礙地離京。

謝漪頃刻間便說不出話了。

劉藻等了一會兒,見她已不再言語,以為她是暗示她該走了,她的心就無比地難過起來。她們就要分彆,興許再無相見之日,謝相也不願與她多待一會兒嗎?

隻是事到如今,她更加不願違背她的心意,便要告辭,卻見謝相望著她的目光,溫柔到了極致。她的眼中漣漪波動,有一點格外柔和的亮光在其中閃耀,映照著她的模樣。劉藻仿佛看到了除心疼不舍之外更深的情緒,然而那情緒也隻片刻,不等她看清,便消失了。

謝漪轉開目光,話音中有著刻意的鎮定,說道:“時候不早,陛下該回宮了。”

聽她催促,劉藻也不敢再多留,她深深地凝視謝漪一眼,站起身,道:“那我就告辭了。”

謝漪起身要送。劉藻的眼睛已紅透了,她搖頭道:“不要送。”聲音已是沙啞。

她不想在謝相麵前落淚,不想謝相將來回憶起的,是她的眼淚。

她說罷,便直接抬步,走到門口,她停了下來,背對著謝漪,道:“是我對不住姑母,讓你白養了個孩子,使你半生心血都作廢。讓你不得不避走他鄉,使得十餘年功業付諸東流,一身材乾皆受埋沒,隻能做一個閒散列侯。倘若真有來生的來生,我一定躲得遠遠的,絕不再來拖累姑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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