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1 / 2)

謝相 若花辭樹 5646 字 3個月前

劉藻有再多不安茫然, 也不至於此時說來, 使得謝漪不得安心養傷。可她又著實難受, 喚了聲姑母, 便生出無限的委屈來, 有些自責, 又似抱怨般地說道:“我總也不能行事周致。倘若先前,我不曾忌諱,也在人前喚你姑母, 今日便可名正言順地照顧你了。”

謝漪聞言, 提起來的心便放了回去, 又細觀劉藻的神色,見她果真隻是惱怒於凡事不得兩全,而非生出退卻之心, 竟是大鬆了口氣,溫聲安慰道:“若是你在人前也如文兒那般侍我為姑母, 我們將來便益發難了。”

劉藻也知這道理,可人處於其中, 又哪能如此理智,總想事事都好。她在榻前的地板上坐下,伏在謝漪的枕邊, 謝漪的左手貼著她的臉頰。

她是在羨慕, 能不必遮掩, 光明正大的相處,哪怕隻是姑侄。謝漪的指腹漸漸撫摸到她的眉宇間, 與她輕聲道:“幸而有你,否則我恐怕要喪生馬蹄之下。”

若非劉藻射出那一箭,鐵蹄之下,恐難生還。

隨她這話,想起當場的驚險,劉藻也是後怕不已,帶著怒意道:“那馬驚得可疑,我非查個明白不可!”

她一發怒,眉眼間倒少了幾分沉鬱,生動了許多。謝漪看著便微微地有了笑意。她臉色還是煞白的,這一笑更顯虛弱。

劉藻見了心疼,道:“太醫令入夜便至上林,隻是我想你已歇下了,便令他先與醫官討論傷情,明日再來診視。”

上回手臂受傷,是太醫令醫治的,謝相的狀況他最清楚,劉藻便將他召了來。謝漪道:“也好。”

劉藻想到謝漪墜馬,想到她白日處理傷處時所受痛楚,不免又恨自己無能,隻能旁觀,幫不上忙。

“胡敖送來的藥材,可用上了?”劉藻問道。

謝漪哪裡知曉,她疼得昏昏沉沉,這時方好一些,醫官用藥倒是向她稟過藥方,隻是她全然不曾聽入耳。但聞她詢問,謝漪仍是道:“用上了,有兩味藥還派了大用場。”

劉藻輕輕道:“那便好。”

身上的傷疼得不得入眠,可不知為何,與劉藻說了幾句話後,不知是藥性上來,抑或她在使她安心,困意竟漫了上來,漸漸淹沒了疼痛,謝漪努力強撐,許久不曾與劉藻這般相處,她想多看看她。

“我看過藥方,醫官往其中添了一味安眠的藥材,說是助你入眠,減輕痛意,你困不困?”劉藻的聲音落入謝漪耳中,有些模糊起來。

謝漪道:“尚可。”

劉藻還未發覺謝漪已在半夢半醒之間,擔憂問道:“可是疼得睡不著?”

謝漪搖了搖頭,劉藻還欲言,謝漪抓住了她的手,劉藻微怔,聞得謝漪道:“萌萌,我也害怕。”她的聲音漸漸輕下去,“我也心急,我亦在等。”

她方話儘,便沉沉地睡了過去。睡前握住了劉藻的手,睡著了,也抓著她的手指,不曾鬆開。

劉藻便坐了起來,看著她的手,想著她方才三句簡短微弱的話語,怔怔的,似乾涸了一冬的河床,從地底滲出溫潤的清水,沒過她的心田,有久旱逢甘霖的欣喜,也有酸酸麻麻的難受。

我也害怕。我也心急。我亦在等。我與你是一樣的。

劉藻這時方意識到,半年疏離於謝相而言,有多煎熬。她還在堅定地等,等她們能不懼人言,並肩攜手的那一日,而她卻展現出生疏退卻的姿態。那時謝相該多無措。

可她卻從無一句責備,忍受著她的冷漠。時常來尋她,試圖使她知曉,從始至終,她都未走開。可她卻陷於自怨自艾,時刻糾結於她們間的距離。

她往日總覺得,她們差上十來歲,也沒什麼,她不懼年華老去,甚至還想過上數年,歲月在謝相身上留下的痕跡,必然使她更為動人。可她卻極少想到,她們間的差距,謝相的堅定果敢,她的幼稚膚淺,使得謝相多麼疲憊。

劉藻守了謝漪一夜,趁夜而來,不等天亮便離去。她走時謝漪還未醒,守夜的小醫女也睡得極沉,毫無動靜。劉藻踏著淩晨的星辰,回到帳中,胡敖急忙趕上來,道:“陛下可回來了。”

丞相帳前的守衛,是他奉命支開的,都支了一夜了,再過一刻鐘便是換班的時候,那時可就再也遮掩不下去了。

劉藻到床上躺下,困意全無。與去前相較,她的心無比地堅定起來。

謝相也在等,她不能使她空等。

待謝漪醒來,榻前自然無人。她是被傷口疼醒的,睜眼之時,天還未亮透。醫女捧了朝食進來,見丞相望著榻前,上前道:“丞相,當進些吃食了。”

謝漪收回目光,欲起身坐起,一使勁便掙到了傷口,劇痛侵襲而來,謝漪險些痛呼出聲。她擰緊了眉,等那一陣痛意緩過去,醫女也忙擱下碗盞上前,扶著她坐起身,倚靠在迎枕上。

她著實沒什麼胃口,然而總不能一直讓腹中空著,便勉強咽下半碗粟米。用過朝食,謝文來了,正好侍奉她用藥。藥還未飲儘,劉藻領著太醫令入帳來。

謝文忙放下藥碗,起身行禮,謝漪也道了一聲見過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