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2 / 2)

謝相 若花辭樹 5646 字 6個月前

劉藻看了藥碗一眼,其中還剩了半碗,便道:“先侍候丞相用藥。”

謝文道了聲諾,複又端起藥碗。

胡敖取了一張坐榻來,置於榻前三步之遙處,劉藻坐下了,靜待謝漪將藥服下。

一時間,帳中雖人多,卻不聞分毫聲響。至藥儘,劉藻抬了抬下頷,太醫令見此,趨步上前,為謝漪診脈,又探看了傷處。

劉藻看得心焦,待他診斷畢,欲問,卻被謝文搶了先:“君侯傷勢如何?”

太醫令先朝皇帝與丞相施了一禮,而後回道:“幸而未傷及腑臟,故未動搖根本。”

此言一出,謝漪還未如何,劉藻便大鬆了口氣,問道:“仔細些說。”

太醫令道了聲諾,繼續道:“隻是丞相上回的傷,雖痊愈,但究竟傷到了骨頭,成了隱患,今番複又傷骨,愈合起來難免吃力,恐有遺症。”

謝文一急,正欲開口,劉藻已坐直了身,問道:“什麼遺症?”

“不可持重物,天況轉陰會作痛,冬日更是不能凍著,受不得分毫寒冷,更不可多行走……”太醫令仔仔細細地羅列。

劉藻每聽一句,麵色便陰上一層。謝漪覷她容色,待太醫令語儘,坦然笑道:“人一老邁,難免有這樣那樣的痼疾,我也不過是早了幾年,不值得費心。”

劉藻看了看她,又望向太醫令,道:“卿尋幾名醫官,一同照料丞相傷情,今後便常駐相府,不論何人來請,都不必理會,隻需照顧好丞相即可。”

謝文大感震驚,太醫令是太醫署中醫術最高明的醫者,且還統領著眾多醫官,他都到相府住下了,那宮中需醫者時,用誰?總不至於讓皇帝用次一等的。

他忙望向謝漪,欲尋指示。姑母眉目平靜,隻是看著陛下,瞧不出什麼暗示,他略一思索,正要出言婉拒,便見皇帝正對著姑母,鄭重道:“朕,與大漢皆離不得丞相,懇請丞相,千萬保重。”

她正對著丞相,又是跪坐,一手按在懸在腰間的劍柄上,一手端正置於身前,那身姿態,近乎莊嚴。

謝漪微微傾身,恭敬道:“臣不負陛下,不負大漢。”

皇帝深深地凝視她,麵容說不上是欣慰還是憂慮。

劉藻又坐了一會兒,便起身離去,將分寸克製在君臣之間,上心卻不黏膩。謝漪看著她離去的背影,輕輕地歎了口氣。

少年人如身披彩翼的鳳凰,生於烈火,長於長空,好華彩,好光明,好嘹亮的歌,好鋒利的劍,厭惡一切陰霾與藏匿,若愛一人,必得光明正大,執手於人前,不懼人言,不知妥協。

然而為她,劉藻學會蟄伏於陰暗的角落,且安於無邊無際的等待。

謝文侍奉過湯藥出帳,卻見皇帝仍在帳前。他不由驚訝,上前見禮。

劉藻正望著遠處。丞相墜馬,不少將士皆在議論,羽林與細柳營俱是京中大軍。軍中郎官多出身侯門,與朝臣間的關係,盤根錯節,丞相墜馬,疑雲重重,他們自是少不得四下打聽。

唯有一處軍容齊整,紀律嚴明的,是邊軍。

劉藻正是在看他們,聞得身旁響動,她轉過頭來,淡淡一瞥,道:“汝歲數已老大,竟還依靠姑母度日?”

謝文與其餘幾名從兄弟是一直留在相府的,或進學,或入仕,依靠著相府度日。其時宗族之間,無不守望相助,依靠長輩提攜,乃是應有之義。然而皇帝這一說起,卻使謝文羞紅了臉。

依靠姑母度日,而無分毫建樹,確實有失男兒氣概。

他二人年歲相仿,前幾年還差不了多少,如今在劉藻麵前,謝文尚且心計淺薄,劉藻瞧上去倒像是他的長輩一般,見他臉麵漲得通紅,笑了一下,又將目光落到邊軍身上,道:“你誌在軍中,卻裹足於長安,縱有什麼才能也不得施展。”

謝文順著她的目光一看,驚喜道:“陛下!”

“接下去數年是建功疆場的好時節,你去準備準備。”

謝文抱拳,高聲道:“諾!”滿麵喜色地退下了。

劉藻看著他走遠,回頭望了眼帳門,舉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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