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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唇上傳來刺破的痛感,口腔裡充斥一股鐵鏽味,葉青棠掙了一下,或許是酒精帶來的眩暈感,她像在下墜,她迫切想要抱住他。
或許應如寄誤解了她掙紮的意思,隻是將她的手扣得更緊。
很快便要無法呼吸,像沉入湖底,水從四麵八方湧來掩住她的鼻腔。但她甘願放棄了抵抗。
終於,應如寄鬆了手,稍稍退開,卻沒有放開她,一條手臂箍住她的腰,將她往前一摟,騰出足夠的空間後,他另隻手拉開了車門。
他將她往車上一推,她身不由己地踩上了踏板,彎腰鑽進車裡。
應如寄沒立即跟著上車,而是“嗙”的一聲摔上了車門。
克服天旋地轉的眩暈感,她歪靠著往外看。
這附近到處徘徊著代駕,應如寄隨意找了一個離車最近的,片刻,他領著那個代駕過來了。
應如寄拉開後座車門,他上來的一霎,整個空間都被冬日氣息所籠罩。
車子啟動,葉青棠又一陣頭暈目眩,她努力睜眼,視野還是迷蒙。
她朝身邊的人靠過去,兩臂繞過他的肩膀,攀纏在他頸後。
應如寄僵坐著,並沒有回抱她,但也沒有將她推開。
一切像是發生於半夢半醒之間。
葉青棠忘了車是什麼時候抵達應如寄住處的,她又是怎麼上的樓,隻覺得電梯裡的強光刺眼極了。
她靴筒裡雙腳發涼,體表卻有烤焦一樣的熱度,又冷又熱的感覺讓她十分難受。
應如寄按指紋鎖的時候,葉青棠像塊人形橡皮泥掛在他身上,一直往下墜,他手臂穿過她的腋下,將她往上摟,推進門裡。
“脫鞋。”他提醒。
好在她還沒有醉到無法執行這樣的指令,頓了一下,躬身去解靴子上的鞋帶,而掛在臂彎的小包一路滑下去,“啪”的一聲直接掉在地上。
她深彎腰去撿包,卻身影一晃,直接跌坐在地。
應如寄就站在她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沒有動,也不準備出手。
她在地板上坐了片刻,屈腿,拉開左腳靴子的繩結,掌著後跟脫了下來。
再解了右腳,將靴子往下拽時,卻好像卡住了,試了幾下,依然紋絲不動。
她沮喪抬頭,看向他,門廳淺黃的燈光裡,她的睫毛似一簇打濕的鵝絨,明明這麼狼狽了,她泫然的臉卻隻讓人心生憐惜。
“應如寄……”
“應如寄。”她說,“你幫幫我……”
過了好一會,應如寄終是上前一步,在她跟前蹲下。
他捉起了她的右腳,她卻身體前傾,兩臂伸過來緊緊摟住他的脖子。
“你這樣我怎麼幫你?”
他卻並沒掙開她,手指扯住鞋帶,一排一排地往下鬆,然後再一手握住後跟,一手掌著她的小腿,把靴子拽了下來。
這麼冷的天氣,她連衣裙裡卻隻穿著一條並不厚實的絲襪,手掌所觸的地方,俱是一片冰涼。
應如寄捉住她纏在自己頸後的兩條手臂,拽她起身。
她不肯動。
“就這麼坐地板上,不冷?”
“冷……”她仰頭看著他,隻化了淡妝的臉,鼻頭泛著凍出來的紅,可她臉頰卻在發燙,他甚至能感覺到那皮膚上散出的熱度。
“……你可以讓我暖和起來嗎?”她說。
應如寄捉著她手臂的雙手扣緊,一霎過後,緩緩垂落下去,落在她身側,一頓,驀地摟住她的腰,將她托抱而起。
像風潮打翻了一隻舟,傾覆的不隻是她。
應如寄隻覺這一刻酒勁才上來,燒得他憤怒又焦躁。
他將葉青棠摔在床上,“摔”這個動作沒有一點含糊。
床墊很軟,她不會受傷,但到底還是嚇著了她。
她神情呆滯一下,目光艱難聚焦,落在他臉上,下一秒,便伸手抓住他的衣領,兩腿抬起,直接纏在他的腰際。
像行走於焦熏的火海中,意識和思緒蒸發得一絲不剩,本能接管了所有的行為。
而即便如此,葉青棠仍能感知到應如寄的每一個動作裡都帶有懲戒意味的憤怒,和他以往的風格全然不同。
酒精同樣麻痹了痛覺神經。
不然她不會在最後的瞬間,感覺不到心臟緊縮的顫栗,卻隻是本能地湧出了眼淚。
應如寄躺了下來,兩臂在葉青棠背後合攏,緊緊用力。
他臉埋在她肩頸處,似用力、似歎息地深深呼吸,嗅聞她身上的氣息。
他之前戒煙,並不是一次就成功。
第一次戒到三個月時,複吸過一次。
長久的戒斷反應、意誌緊繃的忍耐,在吸入尼古丁的那一刻,像山崩潰敗。
他說不清那有多狼狽,像是要把戒除時期所欠缺的,一次性補回來,是以複吸那一陣,抽得比以往還要凶。
一麵享受,一麵又生出深深的自厭感。
憎惡自己意誌力薄弱的同時,又有一道聲音在不斷蠱惑:抽根煙的事,有什麼大不了的?
此刻的心情,和那時幾乎無差。
隻是更痛苦。
而有多痛苦,就有多迷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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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痛、鈍痛、抽痛……葉青棠睜眼的時刻,便覺有這麼多種不同的痛法,同時在她身上發生。
她撐起腦袋時,神經牽扯的疼痛讓她忍不住“嘶”了一聲。
思緒斷篇,一時無法接續。
她聞到一股微微發酸的酒味,打量四周,才意識到,這裡是應如寄的臥室,但應如寄不在房間裡。
昨晚發生的一切緩慢回籠。
她緩緩地爬起來,沒在床邊找著拖鞋,隻好赤腳,彎腰揀了地上的薄毯裹在身上,走出房間。
“應如寄?”
門廳裡,那七倒八歪的靴子並排放整齊了。
屋裡空蕩蕩,沒有應如寄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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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如寄在開會。
周一的例會,各組負責人各自彙報手裡工程的進度。
應如寄手背撐著悶痛的腦袋,伸手端起咖啡杯,才想起來杯子已經空了。
手機屏幕亮起。
應如寄瞥了一眼,通知欄多出一條微信消息。
抬手劃開,是葉青棠發來的:離開時洗衣機已經運行完畢,我幫你把衣服放進烘乾機了。
他剛看完,第二條又發過來:我去工作室了。
應如寄沒回複。
會開完,大家各自歸位工作。
沈菲拿來一疊文件,應如寄一一核對簽名。
頭痛讓他心煩意亂,對著電腦做了會兒設計圖,忍不下去了,拿上外套出門。
坐辦公室正對麵工位的沈菲立即起身,應如寄說沒事,他下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