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2 / 2)

但他步履卻無絲毫遲疑地踏入屋內,反手便將門扣上。

後來,我從姑母處得知了他的名諱--季桓,既文既武,鬱鬱桓桓,當真是個好名字。

我自小到大都是一帆風順,父親將我寵得不諳世事,根本不懂得掩飾自己的情感,於是,不出三日,整個圈子都傳遍,長安郡主看上了一個落魄皇子。

姑母嚴厲斥責於我,不允許我再去見他,可我卻置若罔聞,我想儘各種辦法,偷溜去他的偏房,給他帶上好的吃食物用,即便他每次都對我視若無睹,我也毫不介意,隻想著能靜靜看著他,也是極好的。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我以為就算他暫且不喜歡我,有朝一日也一定能看到我對他的好,從而接受我,直到……我發現了她的存在。

她名喚蘇穎,原是蘇氏旁支的庶女,生得嬌柔貌美,弱柳扶風,卻不知怎的,得罪了帝都權貴,被人陷害險些下嫁給一好色無度的富商紈絝,關鍵時刻,貴妃之子寧王出手,稱蘇穎是他的女人,力排眾議納了她為側妃,並將那紈絝好好教訓了一通。

至於她與季桓的緣分--隻因她早年進宮隨宴時,見季桓正被幾個太監欺負,遂挺身而出,從此便是照進季桓心頭的一束光,此後經年,無人能及。

我從不知他那樣一個冰冷生硬的人,也能如脈脈春風,流露出萬般柔情。

我有些生氣了,更確切地說,是嫉妒。

區區一個庶女而已,憑什麼能得他另眼相待?直到很久以後我才明白,大抵情愛這種東西,的確是無關乎身份地位,世俗名分的。

而說到底,所謂身份地位,世俗名分,皆不過由帝王給予,今朝有明朝無,又何必引以為傲?

可我當時怎會看得透這些,我心中不忿,不僅宴會上給了蘇穎臉色,而且央著姑母住進朝鳳宮,為的便是能與他更近一步,姑母一開始不同意,我便日日夜夜纏著她,我確信,姑母一定會答應的,姑母膝下無子無女,視我為親生女兒,最是疼愛我,我這般求她,她定然於心不忍。

果不其然,姑母終是應了下來,對我的種種行為睜隻眼閉隻眼。

記得那時候京城正盛傳他的兄長寧王傾心蘇穎,一日蘇穎隨蘇老夫人進宮麵見皇後貴妃,恰在小院中碰見了季桓,他們一個沉冷,一個嬌媚,就這樣麵對麵站著,當真賞心悅目極了。

季桓望著她沉默半晌,終是開口道:“你會嫁給皇兄麼。”

蘇穎嬌然一笑:“我的夫君自然應是這世間最尊貴的男子。”

我當時就躲在門廊的拐角處,偷偷露出一隻眼,卻隻瞧見少年孤寞清絕的側顏,心臟似被針尖刺了一般,頓時疼極了。

一個既冷傲又自卑的人,大抵是最受不得這個的。

從那以後,我對他更好了,不許旁人說他一句,每日為他送去最好的吃穿用度,不惜費儘心力從他身邊下人的口中打聽他所需所求,無論墨寶亦或古籍,我都能想辦法給他弄來。

最常做的事便是跟在他身邊誇他,誇得天上有地上無,但凡我能想到的美好詞彙,通通砸在了他身上,一點兒也不吝嗇。

我以為長此以往,他終歸會慢慢在意到我,卻不知在他心裡,我從來都是最令人憎惡的女子。

他厭惡一切操控和擺布,厭惡弱小和虛偽,更加厭惡我這種妄圖糾纏掌控他的女人。

這種厭惡終於在蘇穎被人陷害後徹底爆發出來,一向沉默寡言的他對著我毫不留情地譏諷,他話語很刻薄,對一個尚未出閣的閨秀來說,甚至稱得上惡毒,而對一直心悅於他的我來說,簡直就是誅心之伐。

麵對這樣的他,我原本已經決定放棄了,可是,先帝的驟然駕崩打破了所有的平衡。

當時朝野上下一片混亂,以父親為首的左相一黨,擁立同樣寄養在姑母名下,不滿五歲的九皇子即位,以太尉為首的另一方勢力扶持的卻是貴妃之子寧王,其過程如何紛繁複雜我自是不知,也不想知道,隻是最後,那不足五歲的小皇子竟暴斃而終!

父親和姑母不得不臨時改變策略,或是重新選擇一個庶出皇子,亦或直接擁立養在姑母名下的長子季桓,若是前者,名不正則難以服人心,勢必被寧王壓過一頭;若是後者,又擔憂養虎為患,最重要的是,姑母實在不喜季桓,也從未相信過他,故而,這場博弈唯一的前提,便是季桓必須娶我。

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皇室家族的可怕,一條鮮活的小生命竟就這樣枉死於皇權傾軋之下,我突然不希望他成為帝王,我既害怕他會如九皇子般遭人算計早早喪命,也害怕他成為一個為了權力不擇手段算計彆人的人。

可顯然,他並不這麼想,雖然他不說,我還是看得出來,他渴望皇位,渴望權力,或許還渴望彆的東西,卻不是當時的我能看懂的了。

我不知他當年是如何糾結權衡,可他終究許了我鳳冠霞帔十裡紅妝,而後得償所願,登上帝位。

但即位後的他並沒有真正大權在握,姑母和父親牢牢把控著他,亦處處限製於他。

我知道,姑母並非真正讚同我和他在一起,但我確是實實在在地高興,不論因為何種緣故,我終將成為他的妻子,與他執手相伴,共此一生。

然而,我卻錯得離譜,成親之後,不但沒有我想象中的相敬如賓,反而他見都不願意見我,我自然不依,剛開始時總想儘辦法去找他,漸漸地,便也沉寂了下來。

分明朝鳳宮與秦霄殿僅一牆之隔,可我與他竟如陌路一般,除卻每月固定的那幾日,相見次數寥寥無幾。

我有些憤恨,更有些迷惘,我甚至在想,我與他的這場姻緣是不是一開始就錯了?不是每個男人都能如父親那般愛重自己的妻子。

可我心中又殘存著一絲幻念,想著再等一等吧,再等一等或許就不一樣了。

結果這一等,便等到了一紙詔書,滅族之令。

金鑾殿外,一片斜風細雨,雨絲微涼,灑落在臉上,竟也不覺得有多冷。

我回過頭,目光沿階而過,恢弘宮殿籠罩在灰蒙雨霧中,隱約倒映出一抹流光剪影。

我看到了那年封後大典,也是在這樣一個雨日,他第一次執起我的手,於眾臣朝拜之下緩緩拾級而上,鳳衣圖騰似血鮮紅,長長的裙擺蜿蜒飄灑,鋪陳一路,如夢境一般……

一碰就碎了。

作者有話要說:半玻璃心的我回來了

這次可以穩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