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2 / 2)

依照季桓一貫的習性,沐浴時不喜有人在旁打擾,故而我之前從未麵臨過這般尷尬的處境,縱然我心中並無半分旖旎之念,終究太過曖昧。

要知道,在我還是皇後的時候,若非不得已,他從不讓我近身碰觸。

“今日朝堂上,數十名官員聯名上書列出上官裕種種罪行,再次請旨,誅其九族。”他輕闔著眸,漫不經心的語氣令我蘧然一驚,手中動作亦停頓下來,喉嚨裡發出破啞倉促的聲響:

“陛下……”

季桓微微睜眼斜睨向我:“讓你停了麼。”

我呼吸急促,慌忙繼續按摩揉搓,掌心的傷口已有血珠漸漸滲出,可我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滿腦子都是他方才所言。

父親為官數年,得罪的人不在少數,如今上官家落難,難免有人落井下石,千方百計置父親於死地,總歸當今聖上最容不下的便是上官一族,不是麼?

我心跳如鼓,早已亂了方寸,從未有哪一刻覺得命運權勢如此可怖,竭儘所有竟無半分還手之力,就像是一條瀕臨絕境的魚--他為刀俎,我為魚肉。

忽然,我被人反捉住手腕,猛地拽入浴池之中。

溫熱的池水濺撒在我臉頰發梢之上,霧氣如絲巾般纏繞住我雙眼,目之所及,皆是一片迷蒙,我驀地抬頭,恍惚間,看到了他俊美淩厲的輪廓。

我再顧不上其他,就著池水直直跪下,這才發覺自己的手腕正被他牢牢桎梏,一道殷紅血跡沿著掌心蜿蜒而下,融於他雙指交/合之處。

沉默隨著空氣中的清香蔓延開來,我不敢看他,更不敢說話,恨不能連呼吸也一同摒去。

季桓此刻亦是目色沉沉,看著半跪在浴池中,渾身濕.透的女子,緩緩鬆開禁錮在她腕間的五指,薄唇微闔:

“去把傷口處理了。”

*

我跌跌撞撞跑出秦霄殿,回到自己所住的偏房之中。

為了方便侍候季桓,我的房屋就在秦霄殿後院斜方的一個角落,單獨一間,與青梔等人的寢房相距甚遠。

待關上房門,點亮台邊油燈,我的感知才漸漸恢複過來,手心處的疼痛愈發尖銳明顯。

我打開床頭的木櫃,拿出一個精致的青白玉盒,旋開盒蓋正準備為自己敷藥,半途卻是頓住了手,將玉盒回歸原位,轉而拾起一旁的普通瓷瓶。

白玉膏是我手頭存留不多的上等藥物,現今不比從前,這般珍貴的東西我有點舍不得,還是留著以備不時之需為妙。

粉末狀的金瘡藥灑向掌心,灼痛感愈發鮮明,我咬牙找了塊乾淨的棉布,將傷口纏繞包裹起來。

刺痛之餘,不免又想到了季桓那番話,我猜不透他的心思,他想做什麼,要做什麼,我從來都看不明白。

他今日是在警告我麼?有人聯名書上欲滅我九族,而所有的決策權都掌控在他手中,所以他是在告訴我,不要耍花樣,否則便有滅族之虞?

他是不是已經知道了我與李恪私下聯係交接銀票的事?無數疑慮和惶恐接踵而至,我甚至開始後悔同憐妃做那種交易,更加擔心事情敗露連累李恪,可若不這麼做,我便要眼睜睜看著父親垂死病中……

我忽然覺得自己正身處一張天羅地網,無可遮蔽,無處遁形。

而季桓便是這網的主人,欲收還放,欲擒故縱,一點一點地折磨,直至獵物徹底崩潰。

一定是這樣的,以他今時今日的權勢,滅掉我的家族易如反掌,可他並沒有這麼做,他並不是為了製約我而手下留情,他是想看著我們如何苦苦掙紮,不得解脫,畢竟殺了一個人哪兒有一點點磨滅他的血性來得有趣?

我緊緊握住瓷瓶,驟然間猛地咳嗽起來,我哆嗦著摸出青梔給的益清丸,倒出一粒胡亂吞咽進肚,方才止住這破碎蒼啞的殘咳。

誠然這隻是他用以摧折我們的一場狩獵,我也不得不竭儘全力活下去。

我想,無論怎樣,活著……總歸是有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