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你們也彆眉來眼去了，”扶淑公主很不識相地打斷：“陛下，恕本宮直言，此人，留不得。”
她目光直直射向我，夾雜著毫不遮掩的殺意。
問題又繞回我身上，我頂著扶淑公主狠鷙的眼神，愣是一聲不吭。
現下看來，應是扶淑公主將我貶入的浣衣局，而季桓能出手從浣衣局中救我，便證明我於他而言還有些用處，他既想留我一命，扶淑公主恐是不能如願了。
果然，季桓並未表態，隻慢慢攪弄著瓷盅裡熱乎的燕窩。恰在這時，湖那邊喧囂驟起，我稍稍抬眼，便見一女子帶著宮女正欲往亭中來，似與掌船的太監發生了爭執，雙方吵嚷不休。
我隻瞄了一眼，便迅速垂下頭，我不認得其他人，與若歡卻是熟識，季桓今日行程亦是我給泄露出去的，來人必然便是那位“財神娘娘”憐妃了。
蘇穎望著遠處彎唇一笑：“陛下果真豔福不淺……”
季桓沒說什麼，漫不經心地瞟了對麵一眼，忽而斜眉橫睨向站在後側的我，眸色深長，若有所指。
我眉頭幾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不妙之感陡然而生，麵上卻是一如平常，絲毫不顯。
最有興致當屬扶淑公主，不知出於什麼目的，也不管季桓的臉色，當即遣了內侍去那邊接人，總算解決了這相持不下的爭執。
憐妃如願以償渡船來到亭中，見著季桓，小臉上紅霞陣陣，嫋嫋婷婷請了個安，便不客氣地挨著他坐了下來。
我偷偷瞄了這位“財神娘娘”一眼，隻見今日著了件櫻粉色緞襖，下配仙女流紗裙，一張巴掌大的小臉愈發羞怯青澀。
單論相貌憐妃也算是個清秀可人兒，可與蘇穎相比到底是差了些道行。
憐妃坐定後目不轉睛盯著季桓，捧著雙手眼泛星光。唉，也是委屈她了，估摸著入宮以來都沒怎麼麵見過自己這位豐神俊朗日理萬機的好夫君。
獨守空閨許久，如今好不容易見著，自然如狼似虎。
“陛下，這是臣妾特意給您做的梅花糕，您嘗嘗。”憐妃說話的功夫，若歡已將食盒打開，糕點的香味瞬時飄散開來。
季桓抬眼，不溫不淡道：“朕不餓。”
憐妃手僵在半空中，臉色一下就白了，一旁的蘇穎見狀，伸出纖纖玉手，嬌笑著從憐妃手中接過熱騰騰的梅花糕，自顧自嘗了一口，不忘點頭誇讚一句：“妹妹手藝果真極好。”
“你……”憐妃怒目而視，礙著季桓在場不好發作，卻還是小聲嘟囔了一句：“哼，誰是你妹妹！”
我明白憐妃的意思，她祖先是開疆辟土有功之臣，我與她嫡長姐周盈曾並稱“頤院雙姝”，暗地裡各自攀比較勁，後來我入宮為後，她嫁進了世代為將的武寧侯府，當年我的身份自是壓她一籌，為此沾沾自喜了好久，哪曉得經年之後，我自落魄潦倒，而她已是有著一品誥命在身的侯府夫人。
周氏一門顯赫，比之從前的上官族不遑多讓，故而周憐是打心眼兒裡瞧不上出身庶族又曾嫁做人婦的蘇穎。
我當初何嘗不是如此？可見人總是需要付出代價才會有成長。
季桓也沒偏幫誰說話，隻隨手將瓷盤推至蘇穎跟前：“你喜歡便多吃些。”
蘇穎眸如秋波，勾起嘴角：“那臣妾就不客氣了。”
說著便又嘗了一塊，接著就命人將瓷盤端給扶淑公主以及……身後圍著的一眾宮女：
“你們也嘗嘗罷，憐妃妹妹的一番心意，千萬彆浪費了。”
……
莫說憐妃，我瞅著都心塞得慌，迫不得已也拿了塊梅花糕，心底同情默默加深幾分。
若歡同她家主子一樣，眼睛瞪得似能噴出火來，我想，她們大抵再不會找我討要季桓的行蹤了……
我看著手中精致的糕點，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正左右為難間，忽而被身旁宮女推及腰腹，猝不及防往後仰去，不由驚呼一聲，下意識抬眸，一眼便瞟見了扶淑公主轉瞬即逝的冷笑。
我似乎明白了什麼，但已經來不及了，梅花糕順勢而落，“噗通”一聲，我仰翻過木質扶欄，整個人栽進覆了一層薄冰的冬水之中。
刹那之間，遍體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