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1 / 2)

我到底還是進了禦書房。

禦書房亦位於承乾宮內,以前我靠著廊柱曬太陽時,還能遠遠望見禦書房飛簷一角,囂肆而不失莊嚴。

季桓每日下朝後,通常會來此處理政務,桌案上滿滿一堆的奏折文書,都等待著閱覽批示。

在我之前,禦書房一直由青梔打理,來的時候她特意交代過,凡涉及朝政的東西,皆有專人處理,我們隻管潤筆研墨,端茶送水。

我謹記著這些規矩,恭敬地垂立於一旁,等待著季桓到來。

熏爐散發出陣陣清香,與秦霄殿中的味道一般無二,隻不過這裡看上去更加肅穆,我也比平時拘謹許多,不敢再隨意走動曬太陽,畢竟禦書房是季桓隨時可能出現的地方。

果然,沒過一會兒,我便聽到有足靴踏雪而來,隔著厚厚的門簾,由遠及近,摻著淺淺的談話聲。

我打起了精神,雙手交疊,平放於身前。

“吟舟,此次去西滁路途遙遠,你若有任何需要,儘管開口。”

“陛下厚愛,臣不甚感激,無需其他,一匹快馬,幾兩盤纏,足矣。”

“滁州久旱不雨,百姓紛紛出逃,是為朝廷大患,旁人朕不放心,隻能辛苦你跑一趟,”他音調微頓,和著呼呼風雪:“除夕將至,年後再出發吧。”

“多謝陛下體恤,能為陛下分憂,是微臣的榮幸。”

……

隨著腳步聲接近,外頭守著的宮人已經打開門簾,兩道修影一前一後,相繼踏入。

我微微福了個身,便上前替季桓褪下氅衣,交談聲戛然而止,一時間整個殿內靜謐無言。

我不敢抬眼看任何人,隻專注著手頭上的事,季桓微微頷首,大概瞟了我一眼,不過很快又轉向徐吟舟:“你新科奪魁,原本應入翰林,可若滁州之事處理妥當,朕許你平步青雲。”

徐吟舟雙手作揖:“臣定當竭儘全力,不負陛下所托。”

我將季桓的大氅整齊掛在木架上,又來到徐吟舟身旁,他本就生得清雋,外頭披了件銀白鬥篷,越發襯得他芝蘭玉樹。

我與徐吟舟自然是認識的。數年前,他冒著大雪在丞相府門口跪了整整一夜,隻求父親能收下他這個學生,那時徐家落魄,已被擠出帝都名流之列,父親原本不想多管閒事,倒是霖兒與他年紀相仿,瞧著十分不忍,撒嬌求了父親半個時辰,才終於讓父親破例。

當時三弟還未出生,父親隻有我與霖兒兩個孩子,一向疼寵無邊,再加上霖兒年幼,最是討父親歡心。

可縱然霖兒與他親厚,我卻不太待見這位雪地拜師的少年,總覺著他心思藏得極深,不似表麵那般純良,其實後來想想,季桓的城府不也深不可測麼,說到底,是我自己的偏見罷了,倒累得他每每來府上或與霖兒一同遊玩時,都要受我冷臉。

我輕輕吸了口氣,甩去心中那些莫名感慨,伸出手正打算為他解下鬥篷,忽聽得一聲冷淡的吩咐:

“去泡杯茶來。”

我指尖頓了頓,當即縮回身側,躬身慢慢退出殿內,及至門簾外時,兩人談話聲複又響起:

“吟舟覺得,上官府如何?”

我腳下一滯,略過稍許後隻聽裡頭傳來溫雅的回音:“老師雖有過錯,然他畢竟是三朝老臣,陛下仁德,保全上官府,亦是保全陛下聖名。”

“你倒是知恩圖報。”

“人非草木,倘若微臣果真是那種恩將仇報,落井下石之人,想來陛下也不敢重用了。”

“嗬,說得不錯……”

我不敢停留太久,步履卻輕便起來,踩在雪地上發出“咯咯”的聲響。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有人光明正大地替父親說話,朝中很多人想置父親於死地,即便曾與父親交好的舊臣譬如李誕,也都是三緘其口避而不言,但求自保,不敢為父親求情。

然而如今,滿朝上下畏懼忌諱的事情,就這樣被徐吟舟輕描淡寫地說了出來,還說得那般坦蕩磊落。

思及此,又不由心生歉疚,當年是我的一己之見,誤會了他那麼久,當真是慚愧。

我行到一旁茶房,打開精致的瓷罐,熟練地沏了杯梅花煮,而後猶豫片刻,又轉身拿出另一個白瓷罐子。

我記得曾有一日,徐吟舟站在府中的高亭之上,對著滿院的盛開梨花驚讚不已,直稱梨純似雪,此景隻應天上有,所以,他應當是喜歡梨的吧?

雙手捧著托盤,我信步向禦書房走去。

門口守著的小宮女為我掀開門簾,他們依舊商議著什麼,我沒仔細聽,不過看樣子,季桓很是信任這位他一手提拔的新起之秀。

我緩步入內,將杯盞分彆呈上,退至禦案一角。

兩人暫時停下,端起茶盞各自抿了一口,不同味道的香氣四散逸出,融合一處,竟生生將原本的龍涎香蓋了過去。

“這茶口感醇厚,梨香縈繞,果然極好。”徐吟舟顯然愉悅許多,看來我沒有猜錯。

季桓忽而清清淡淡掃了我一眼,眉頭微挑:“你若喜歡,朕派人送一車到你府上。”

徐吟舟連連擺手:“微臣可不敢奪陛下所愛。”

季桓麵上無瀾,不輕不重放下托盞:“原也不是什麼要緊的東西,送了便送了。”

我頭垂得更低,整張臉都埋在了陰影當中。

“陛下,陛下……”外麵突然傳來一串驚慌失措的呼喊,緊接著一個人影不管不顧闖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