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霄殿
其餘人等已經散去，偌大的宮殿內隻餘下我和季桓。
外頭天色微暗，我直身跪在一旁，守著最後一絲期望等待憐妃的到來，但我心裡清楚，憐妃大抵是靠不上的，退一萬步說，即便憐妃能猜到一些來龍去脈，又憑什麼幫我圓謊呢，總歸她也得擔一個賄賂宮女的名頭，還不如實話實話，將功折罪。
況且，季桓根本不信我，一開始的問話也好，傳召周憐也罷，都隻是為了佐證他的猜測，以便令我啞口無言。
其實何必如此麻煩，我已經不是當年的長安郡主，也不是位主中宮的上官皇後，如今在這深宮裡，我的生死引不起任何波瀾，如螻蟻一般渺小微茫。
他大可以用無數種方式折磨我，不需要任何理由，我隻求他稍微善良一些，念在父親也曾扶持他登頂王座的份上，不，哪怕念在我曾經真正切切救過他一命的份上，放上官府一條生路……
“陛下，憐妃娘娘到了。”柳鶯掀簾走入殿內，低頭恭敬道。
季桓放下手中泛黃的書頁：“宣。”
簾門再次被撩起，憐妃蓮步輕移，越過我嫋嫋娜娜行至季桓案前，站定後羞羞答答福了個身：“臣妾參見陛下。”
“愛妃免禮，”季桓朝她招了招手：“愛妃仔細看看，這是不是你的東西。”
一旁的柳鶯端起托盤走向她，周憐隻抻著脖子瞟了一眼，便滿臉嫌棄道：“陛下是寒磣臣妾麼，臣妾怎會用這種粗濫的次品。”
“娘娘。”我咽了口唾沫，鼓足氣力沙啞著喊出聲來。
周憐疑惑地回頭，當完全看清我的臉時，驚訝地瞪大眼睛，指著我道：“是你！你……”
“正是奴婢，娘娘，您忘了麼，您前些日子派若歡給奴婢送了這根金釵，讓奴婢……”我十分誠摯地望著她：“讓奴婢透露一些陛下的行蹤。”
“胡說八道！”周憐當即反駁：“本宮明明……”
聽到她否認的那一刹那，我認命般閉低下頭，然而她猛地停頓了一下，忽然轉向季桓：
“陛下明察，臣妾可什麼都沒做過，這奴才信口雌黃誣陷臣妾，陛下您可要替臣妾做主啊……”
須臾之間峰回路轉，我愣了片刻，反應過來後簡直啼笑皆非，周憐並不是存心配合我，而是壓根就不想承認自己行賄的事實，周家怎麼會生出這麼可愛的女兒！
“陛下，您一定要相信臣妾，臣妾是做這種事的人嗎，陛下……”
人證物證俱在，可周憐不管，一口咬定自己沒做過，臉不紅心不跳睜著眼睛說瞎話。
“陛下，臣妾真是冤枉的……”
“行了，”聽她反反複複念叨半晌後，季桓終於開口打斷，我以為他會繼續讓我與憐妃當堂對峙，直至戳穿謊言，卻不想他隻是不耐地皺起眉：“柳鶯，送憐妃回宮。”
柳鶯躬身：“憐妃娘娘，請。”
憐妃此刻隻怕恨不得走快些，不再像來時那般故作姿態，惡狠狠瞪了我一眼後，乾脆利索地隨著柳鶯出去了。
兩人一走，殿內更顯陰沉。
我仍舊不敢說話，但稍稍放鬆些許，周憐死不認賬，至少不會牽扯出上官府了，然而片刻後，隻聽他啟唇道：
“前不久，上官府收受了一筆不小數目的銀兩，是出自你手吧。”不待我回答，他又輕笑一聲，語調深長幽遠：
“上官裕，已經病入膏肓了。”
我猛地抬起頭，終於對上他寒星般的雙眸，我能想象自己現在的眼神有多麼震驚不安，我甚至想脫口問出父親的狀況，但當我看到他瞳眸中那絲不經意的譏諷時，翛然冷靜下來：
“生死有命，父親會挺過去的。”
他反手將一本折子丟到我麵前：“事到如今還嘴硬，自己看看那些大臣是怎麼參上官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