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1 / 2)

馬兒馱著我們三人在森林中馳騁, 一路奔行到了汴河,已是氣喘籲籲。

汴河乃燕都與彭州的交界處,由此而去, 可直通彭州下屬縣城。

李恪率先翻身落馬, 隨即將我抱下來, 又轉身去攙扶季桓:“陛下。”

季桓隻幽幽瞟了他一眼, 便一個翻身, 自個兒一躍而下了。

那箭矢上應當塗抹了劇毒,這是殺手刺客慣用的手段, 故而季桓雖隻被劃破了個口子,卻是傷得不輕,看他搖搖晃晃的步伐,我難免多心起來, 若他就此一命嗚呼,這大燕江山該如何處置?

他膝下又無皇嗣, 蘇穎的孩兒還在肚子裡待著,如此一來,朝廷不就亂套了麼?那上官府又會落得個什麼下場?

父親曾說過, 一國之運在於人, 能者治國則國昌, 庸者控國則國亡, 季桓……應該算個好皇帝吧?

“乾看著做什麼,還不快過來扶朕。”他呼吸漸重, 以手撐額道。

我心底其實不太想靠近他,正猶豫著要不要上前, 便見李恪便主動扶住了他胳膊, 麵色凝重道:“陛下, 您中毒了。”

季桓不動聲色抽回胳膊,與他退開兩步:“不過是些許小毒而已,待至彭州縣鎮,你按朕說的法子去抓藥即可。”

“眼下最要緊的是找尋船隻渡過汴河,那些刺客不會善罷甘休。”

李恪讚同地點點頭,拱手道:“卑職明白了。”說著又走向我,溫聲道:“阿梨,你和陛下先休息一會兒,我去找船隻渡河。”

“好,你小心些。”

“上官梨,”我正欲叮囑幾句,季桓便再次出聲打斷:“過來。”

李恪沒耽誤工夫,轉身便往河堤處走去,我望了眼李恪的背影,方才慢吞吞挪向季桓。

他腳下不穩,待我走近後長臂一勾,幾乎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在了我身上。

我差點被他撲倒在地,幸而他及時伸手,托住了我腰身,兩人晃晃蕩蕩了幾步後,終於互相抱著站穩了身子。

他微闔雙眼,薄唇抵著我額頂輕聲呢喃:“你個小沒良心的……”

我個頭堪堪到他肩膀,此時整個人埋在他胸膛,一動也動不了。

“陛下感覺還好麼?”無論如何,他這次的確因我而傷,若果真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豈不是成千古罪人了?

“當然不好,”他依舊闔著眼,唇瓣一張一合淺淺蠕動:“不過你彆想趁著朕受傷便與你那竹馬眉來眼去,從現在開始,你隻能待在朕身邊。”

“陛下誤會了。”

“朕誤會什麼了?”他微微喘氣,語氣似有些不忿:“上官梨,你慣會勾引人,從小便喜歡招蜂引蝶,沒臉沒皮,朕告訴你,除了朕,他們都不配……”

……

我委實不記得自己有過招蜂引蝶勾/引人黑曆史,即便年少時,也隻沒臉沒皮地追逐過他一人,若這便叫做勾/引,那姑且算是吧。

忽然間,他猛地將我推開,一根箭矢從我與他的縫隙穿透而過,我遽然回頭,發現不遠處叢林中的黑影不斷跳躍,愈來愈近,是那夥刺客,他們竟然這麼快便追上來了!

無數箭矢接踵而至,季桓已然睜眼護在我身前,手心有微波浮動,若有若無的氣流旋繞在他周圍,襯得他如同從墨畫中走出來的一般。

僅在一瞬間,所有的箭矢似遇到了屏障般紛紛掉落,少部分更是調轉箭頭原路返回。

“快走。”季桓轉身前牽起我的手,疾速向後撤去,他看起來傷勢又更重了些,卻還是拉著我一路跑至河岸,放眼望去,恰能見李恪正劃著一條小船朝這邊遊來!

竟真被他找著了!

季桓麵色緊繃,翛忽間摟過我,一躍而起,足尖點水,須臾間便落到了船上,不待站穩,又壓著我暈了過去,一時間兩人齊齊倒地。

李恪及時調轉船頭,一刻不停地朝對麵劃去,我依稀能聽到許多箭矢的落水聲,但慶幸的是,這聲音越來越少,後麵幾乎全然消失,看樣子,我們暫時躲過一劫了。

好不容易將季桓壓在身上的肘子挪開,我一咕嚕爬起身,拿過船上的木漿,幫著李恪一起劃。

“阿梨快放下,你歇著便好。”李恪邊揮舞著船槳邊道。

我搖搖頭,儘可能配合他的節奏:“我不累,李恪,我們這是去哪兒?”

他抬頭望了眼似乎看不到邊際的長河,思索片刻後才道:“濰縣。”

濰縣屬於燕京與彭州的邊界城鎮,倒也算繁華,替季桓請大夫買藥材不成問題。

我預感那些刺客不會輕易放棄,說不定還會一路追蹤過來,這次行動顯然早有預謀,他們既能找到我和季桓的藏身所在,也能在森林其他地方布好陷阱,無怪乎季桓囑咐不能回頭了。

“阿梨,”片刻的沉默後,李恪忽而開口:“這次春獵沒能奪得魁首,是我失信了。”

我目光一頓,想起了他那日說過,待到春獵時奪得魁首,便向季桓討要我,然而此次春獵魁首,竟被霖兒摘了去。

“是你有意讓著霖兒的罷。”

李恪垂下眸,不再說話。

以李恪的本事,即便季桓為霖兒安排得再妥當,恐怕也不是他的對手,故而很可能是李恪最後關頭放水,故意將機會讓給了霖兒。

李恪一向便是如此嘴硬心軟,照顧我和霖兒,隻是我與他,跨越過這樣漫長的一段光陰後,終究是錯過了。

我一直都看得清楚,而如今,他大抵也明白了。

船隻劃得很快,我們一行三人終於在將近天黑時趕到濰縣,李恪一路背著季桓,就近找了個還算上檔次的客棧,卻被告知隻剩兩間上房,碰巧我們身上帶的碎銀不太夠,便也不再折騰,將房間定了下來。

兩間上房位於長廊最裡端,是連在一起的字號,李恪將季桓安排在了其中一間,又出去買了些藥材吃食回來,與我在另一間邊熬藥邊吃。

他買的大多是濰縣小吃,烤雞燒餅臭豆腐應有儘有,好不香甜。我和他少時最愛偷吃這些,每次出門閒逛必不忘點上兩份。

縱然不及宮中禦膳房味道的一半,我卻吃得格外歡快,李恪啃了個雞腿在一旁熬藥,不忘給我倒上一杯涼茶:

“阿梨,你矜持點兒。”

我默默吞咽下口中的雞肉,很認真地反問道:“我哪裡不矜持了?”

他聽到這話笑了笑,斜眼看向我:“滿嘴肥油的小花貓,哪裡矜持了。”

“……說過多少次,不準罵我是小花貓。”這一點我從小強調到大,偏偏到了這個歲數,他仍是改不了口。

“小花貓那般可愛,你有什麼好嫌棄的。”

“分明就很醜,你少誆我。”

“阿梨……”

“咚咚咚……”

突然間外頭的敲門聲一陣大過一陣,李恪笑容瞬時收斂,丟下雞腿一臉警惕地走過去,拉開門後先是一愣,隨即恭敬拱手:

“陛……公子。”

這一聲喊出來,我連連放下茶杯,起身行到前頭,跟著李恪一同拱手:“公子。”

他應是將將才醒,看上去依舊有些虛弱,原本的沉簡貴氣的墨衣糅雜出不少褶子,略微顯得淩亂。

他眸色幽幽掃過我和李恪,又瞟了眼殿內,毫不客氣地跨步走進。

我和李恪自覺讓出一條通道,而後及時將門關上,他看著方桌上亂糟糟的一堆吃食,頓時皺起眉頭,見到我和李恪並排站在一起,眉頭皺得更深,半晌後冷嗬出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