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 倒打一耙 最看重衛長君的人竟然是太後……(1 / 2)

外間眾人匆匆跑進來, 看到衛長君陡然停下。衛長君起身後退,然後拉著兩個小外甥女,給大外甥女使個眼色, 到最外側。

衛長君小聲叫黃門章興:“去接皇後和小皇子。”

黃門下意識看裡間:“太後——”

“去!”衛長君低吼。

黃門打個激靈,應一聲“諾”就往外跑。

太後並沒有因為這番話而與世長辭。

皇後抱著劉據進去, 太後聽到小心翼翼地童聲“皇祖母”, 睜開疲憊雙眼。衛子夫把兒子放地上。太後微微搖頭。劉徹把兒子摟懷裡,沒叫他靠近。

衛長君輕輕拍拍個外甥女。姊妹人擠到父母身邊,衛長君退到外間。黃門章興小聲問:“大公子不進去嗎?”

“太後這個時候並不想看到我。”衛長君不是皇家人,不是太後母家子侄, 過去隻會顯得他格格不入,“田蚡沒來?”

黃門楞了一下才想起誰是“田蚡”, 緊接著想起太後多麼疼這個弟弟, “奴婢提醒陛下?”

衛長君微微搖頭:“太後不曾主動提起,想必擔心她走後陛下又折騰田蚡。陛下的性子你是了解的, 他不快誰都彆想痛快。”

黃門想說什麼,裡間傳來一陣哀嚎, 哭聲嚇得他打個哆嗦,轉瞬間宮娥太監跪了一地。黃門愣好一會, 小聲試探:“大公子……?”

“太後都準備好了?吩咐下去吧。”

黃門衝東宮小黃門招招手, 叫他陪衛長君, 他進去請示天子。

年前太後就把她的後事安排好了。近幾年每到秋冬,太後總要病一場,每次她都會重新安排一下。近日也不例外。

內室哭聲漸低,衛長君走出長信宮,鵝毛大雪把青瓦染白,朱紅圓柱裹上銀裝, 他目之所及處再無二色,以至於晃得眼疼。

衛長君感到胸悶,仿佛有一口氣出不來也下不去。

就在這個時候,他身後傳來緩慢的腳步聲。衛長君回頭,劉徹神色哀傷,眼角似有淚痕,眼皮泛著紅。衛長君想說,節哀。到嘴邊他咽回去,靜靜地陪劉徹看著宮女太監進進出出忙忙碌碌。

“長君,母後很喜歡你啊。”

不知過了多久,衛長君的臉被冷風吹僵了,聽到這句滿腹感慨的話。

劉徹不是第一次送走親人。先帝駕崩,劉徹想必最難過。太皇太後薨了,劉徹應該百感交集。王太後年邁,無論走的突然還是慢慢病故,劉徹都有心理準備。

結合這些,衛長君便知道劉徹調整過來了。

“民間有一句話,老母一百歲,常念八十兒。太後最喜歡,最心疼,最擔心陛下。不是我對陛下有點用,太後沒空見我。”衛長君轉向他,“仲卿給大漢打下多大疆域,太後可曾想起他?”

劉徹沉默許久,正當衛長君以為他就此沉默下去,聽到劉徹慢吞吞道:“母後前幾日提過仲卿,你弟哪點都好,就是無腦。往後也得你多多費心。”

衛長君搖頭:“前有郭解後有寧乘,沒有往後,往後他不敢了。否則我會忍不住打他。這點仲卿很清楚。”

劉徹吐出一口濁氣:“我叫人帶你去找仲卿。”

“晚上冷,叫據兒早些回去。”衛長君擔心他和衛子夫忙忘了。

唯一的兒子,大漢帝國未來儲君,劉徹固然孝順,但他更心疼孩子。他走後劉徹就叫長女帶著弟弟妹妹回椒房殿歇息。他和皇後這一晚注定不能眠。

宮娥太監還沒布置到大將軍府,衛青還不知道這事,以至於突然見到衛長君,他慌得臉色驟變,急急地問:“大兄怎麼在這兒?出什麼事了?”

衛長君叫小黃門回去,屏退左右才說:“太後薨了。”

衛青神色一怔,沒能反應過來:“誰?”

“太後!”

衛青搖頭不可信:“前些日子拜見太後的時候,太後氣色比母親還好。”

太後氣色好是保養得宜,不等於比操勞半生的衛媼身體硬朗。衛長君同他解釋一番,又說:“像太後阿母這般年紀的人,一場小病也能要她們的命。”

衛青:“太醫呢?”

衛長君搖了搖頭:“上了年紀的人,藥沒有多少用,隻能緩一緩。不是用藥及時,太後興許今早就不在了。”

衛青好奇地問:“什麼病?”

“急症。”結合黃門的話,以及太後最後隻有腦袋能動,衛長君懷疑她突然中風,“大抵吃太好,又疏於走動。”

衛青張了張口,仿佛在說,吃得太好也能得病嗎。

衛長君點頭:“晚上宮裡有飯嗎?”

衛青:“我這邊就有膳房。大兄餓了?”

“給我來點熱湯。”在長信宮繃著神經隻覺著臉冷。到了衛青這兒放鬆下來,衛長君才意識到雙腳沒了知覺,說話的時候很難不牙齒打顫。早知道穿上棉褲棉坎肩了。

衛青一邊吩咐人煮湯,一邊帶他去裡間茶室。兄弟二人坐下,衛青陡然意識到不對:“大兄怎麼會在宮裡?”

衛長君:“還以為你不好奇。”

“太後一直沒見過我,好奇種出土豆、棉花、玉米和紅薯的衛長君長什麼樣。”

衛青詫異:“竟是如此?”

“太後兒女孝順,先帝在時她也沒吃過苦受過罪,陛下聖明,長孫乖巧,她活到古稀之年,可以說了無遺憾。臨終前想見見我大抵是人之本性,無論什麼年齡的人都有一點好奇心。”

衛青:“太後說什麼了嗎?”

衛長君搖頭:“我問太後是不是擔心衛家成為第二個呂氏。太後直接說,長君能說出這句話,衛家就不可能是呂氏。”

“難怪上次我去東宮拜見太後,太後問你何時回來。”衛青信以為真,“我以為她隨口一問。”

衛長君注意到茶幾旁邊有爐子,示意衛青端上來。衛青驚醒:“我怎麼忘了。”一邊點火爐一邊叫人送水和茶。

衛長君提醒:“天色已晚,不宜飲茶。煮點熱水我潤潤喉。”

衛青接過一壺清水便叫伺候的人下去:“我該做什麼?”

“聽陛下的。”衛長君想想如今不是太皇太後薨逝那年月,“也沒什麼需要你做的。該你的事做好就行了。如今藩王像一盤散沙,沒人敢這個節骨眼上鬨事。”

衛青小心添著炭:“大兄明日還去嗎?”

衛長君:“我隻是皇親,去不去聽陛下的。縱然入宮也是同魏其侯一道,不會同你在一處。”說到此,他順著問:“他老人家身體還好嗎?”

“不甚清楚。”魏其侯府離衛青的長平侯府不近,他五日一休,到家沐浴洗頭歇息就得用掉半日,而衛伉正是對什麼都好奇的年齡,他一個人都看不過來,哪有空關心不甚熟悉的竇嬰。

衛長君決定明日上午過去看看。

果然不出他所料,翌日上午宣室殿小黃門就過來送他出宮。此時長安百姓都知道太後薨了。衛長君到家,衛媼已經叫家人換上白衣。

衛長君遲遲不歸,衛媼以為宮裡出什麼事了,比如宮變。甫一看到衛長君,衛媼著急忙慌地問:“子夫和據兒還好吧?”

衛長君點頭:“陛下早已不再是二十年前的陛下。太後又早早把後事安排好了,宮裡沒出一點亂子。我臨出宮前還聽人說子夫回椒房殿陪據兒用了早飯。端的怕據兒遲遲不見她哭鬨。”

“沒出亂子就好。”衛媼懸了一早上的心落到實處,接著就問太後找他做什麼,他一不是官,二不是侯,也沒上過戰場。

衛長君:“對我好奇唄。我去見太後的時候,太後蓋著的褥子麵流光溢彩,像用金線繡的。可蓬鬆厚度不像蠶絲,反而像陛下從我這裡拿走的棉被,到宮裡拆開換成了太後管用的布料。”

聞言衛少兒不禁說:“棉被那麼稀奇,有錢也買不到,太後肯定好奇。阿母,彆胡思亂想了。真有什麼事大兄還能一大早回來?”

衛媼想想也是。

衛長君叫衛少兒去他屋裡拿兩壇酒,一壇西瓜醬,再用小布包裝兩斤地皮菜。女奴找個乾淨的木箱,衛少兒把東西放箱子裡,便同女奴一起放馬車上。

衛媼好奇:“這是又去哪兒?”

衛長君回屋換上白色鬥篷:“看望魏其侯。回來幾天了,再不去他老人家該跟你一樣寢食不安,以為衛家出事了。”說到此,轉向一直不曾言語的霍去病和阿奴,“你倆去嗎?”

二人點頭。

趙破奴不由得麵露好奇。

太後薨逝乃天下大事,休沐日衛青、衛步和衛廣也彆想回來休息。留趙破奴一個半大小子麵對一屋子女人,他一定很無聊彆扭。

衛長君叫他換一下衣鞋,跟他一塊去。

趙破奴唯一一身華服還是衛長君去東市買的。那衣袍黑紅兩色,此時不能穿。趙破奴比阿奴小,隻比年前的阿奴高一點點。阿奴找出他年前的衣裳叫趙破奴換上,又送他一件黑色大氅。

趙破奴連聲拒絕。

衛長君走到偏房門口:“披上吧。你不要阿奴也穿不上。不過阿奴也沒穿幾次。他衣物多。”

阿奴點頭:“都是郎君置辦的。郎君說在秦嶺和茂陵想穿什麼穿什麼。到了城裡,必須像個世家公子,不能給皇後和長平侯丟臉。”

衛長君頷首:“我們回茂陵前再給你定幾身。臘月回城取了正好過除夕。”

趙破奴欲言又止,認為他應該拒絕,又不舍得拒絕。

霍去病勾住他的脖子,“走了。”

衛長君駕車載著趙破奴,不願窩在車裡的兩小子一左一右同馬車齊頭並進。

昨晚大雪紛紛,今日天空放晴,反而比昨日還冷。要擱往年沒什麼人走出家門。而今城裡出了這麼大事,衛長君穿過王侯將相門口,時不時可以看到一身素雅的女眷或披麻戴孝等著入宮的男丁出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