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吃得滋溜噴香, 胡子叔看了還挺心疼,用勺子在吊鍋裡又翻揀了些下水燉一燉就能吃的蘑菇給青梅添上。
對於山裡的人, 蘑菇這些東西算不上啥稀罕的好貨, 可此蘑菇卻是在實打實的肉湯裡滾過的,這年頭, 但凡啥玩意兒沾上了肉味,立馬就得身價百倍。
存心試探的青梅吃得滿足極了, 抬頭朝胡子叔感激一笑,惹得胡子叔又給她撈了兩塊肉添上。
兩人一時間簡直可以說是父女情深, 可苦了旁邊的胖子,看得直砸吧嘴兒, 隻覺得嘴裡的口水都要泛濫成災了。
瞧了片刻,經受不住肉湯的誘惑, 胖子厚著臉皮衝胡子叔憨憨一笑,開口就叫哥, “大哥, 這肉湯, 嘿嘿,燉得真香哈,能不能給我也嘗一口”
胡子叔斜著眼瞥他, 臉上散發著慈父光輝的笑立馬沒了, 隻有公事公辦的嚴肅認真, “不行啊, 這肉都還沒熬爛, 我這就是給我家閨女嘗看鹽巴夠不夠。”
說完,胡子叔還正兒八經取了罐子捏了撮鹽巴放進湯裡,好像青梅那一大碗缽的連肉帶湯真就是幫他嘗鹹淡的。
胖子沒法,隻能歎氣,縮著腿坐旁邊繼續一邊直楞楞地盯著青梅,一邊毫不掩飾地咽口水。
青梅往不遠處看了看,跟胡子叔說“叔,牛二叔的火把滅了,我去給他送新的。”
說是要送,卻沒動,還捧著碗缽滋溜溜喝熱湯。
胡子叔哪舍得讓剛跟熊瞎子打了一架正急需補充體力的青梅跑一趟啊,趕緊自己站起來,從篝火裡撿出一根燃得旺盛的柴火,跟青梅說“丫頭,你就坐著好好喝湯,我去給他重新點上就是,多大點事兒啊。”
轉身走了一步,胡子叔又轉身叮囑青梅“對了,餅子還沒烤好,不過泡湯裡吃還是沒問題的,湯不夠就自己舀”
因為明天就準備下山回家,也因為共同經曆了一場大難,江紅軍主動把自己帶來的剩下的所有三合麵麵餅都拿了出來,讓胡子烘烤一番分給大家吃。
他遇險的時候同伴都選擇要下樹與他同生共死,哪怕理智上明白這樣的舉動是錯誤的,感情上江紅軍還是十分感動。
四十好幾的粗莽漢子說不出什麼感性的話,隻默默拿出自己能拿的所有誠意。
雖然老支書給秋獵隊補貼了一斤三合麵,卻也不是誰都舍得全部拿來烙餅帶進山做乾糧。畢竟這些漢子誰家沒有兒子閨女,甚至連孫子孫女都有了。
都說男人比女人舒坦,其實這就有些片麵了,評判輕鬆與否,也該是以“是否有責任有擔當”來劃分。
眼前這些自然都是對家庭有責任感的爺們兒,得了稀罕物,大多都留在了家裡,進山要吃的餅子就是雜糧糙餅,十個人裡,也就家庭條件比較寬裕的江紅軍江六伯以及青梅真用了發的磨得細細的三合麵烙餅。
綜上所訴,篝火邊烘烤著的三合麵兒烙餅還是很稀罕的。
胡子叔讓她餓了就泡餅子吃,可青梅也不至於在大家都還沒開飯的情況下自己就單獨吃小隊長貢獻出來的烙餅。
所以吃完了肉喝了半碗湯,還沒感覺到飽,青梅想了想,放下碗缽轉身回自己的窩棚拿烙餅。
反正明天都要回去了,今晚吃飽一點,回去以後可就沒機會這麼隨意的吃底料十足的肉湯了。
畢竟食堂裡要熬肉湯,也是水多肉少,大家能從湯裡嘗口葷腥也就罷了。待會兒肉湯泡餅,還要加點蘑菇野菜,那滋味,美滋滋。
滿腦子想著吃的,青梅心情愉悅走回窩棚,結果剛看見窩棚口就停下了腳步。
雖說窩棚搭得很簡陋,可至少枝椏葉子都很平展,然而此時青梅的小窩棚入口處卻被人撐開了些許,頂上擋雨的大葉片也被頂得一片淩亂。
有人進過她的窩棚
小隊長周堂叔他們都把她當小輩,丫頭閨女的叫,可也記得青梅是個大姑娘,根本不可能進她的窩棚。
真相一目了然,是剛才那三個人躲熊瞎子的時候躲進去過
想到自己沒來得及揣上的烙餅,青梅太陽穴突突一跳,猛地躥了過去,彎腰就一骨碌鑽進窩棚,當即就看見被人隨意丟棄的包袱皮,乾草上甚至還坦坦蕩蕩灑落著烙餅渣。
有人吃了她的烙餅,還吃光了
前一刻還心情美滋滋腳步輕快雀躍的青梅轟然之間就全身沐浴在怒火之中,抬手將半邊窩棚直接掀翻,淩亂飄灑的枝椏樹葉中,青梅目綻寒光,裹挾著一身泠冽殺氣轉身直奔旁邊彭滿倉跟驢臉休息的大窩棚而去。
“明天他們要下山,咱們到時候找機會溜走”
“去拿洞裡的大蟲皮子跟骨頭倒是肉可惜了,也不知道明天壞沒壞,要是沒壞,俺們就烤了帶回家”
彭滿倉正盤腿坐在地上,跟驢臉低聲說著話,冷不丁聽見有急且沉的腳步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驟然衝了過來,連忙止住了話頭。
然而還不等彭滿倉主動開口問出聲,隻覺得眼前一花,窩棚竟然倏忽之間就被人大力掀開,就像漆黑的夜空陡然間被一雙手撕開了一道口子,讓外麵的火光強勢驅逐昏暗。
老四還好說,還擱裡麵躺屍呢,倒是彭滿倉跟驢臉為了防止被人偷聽了談話,進來的時候就選擇坐在窩棚門口。
此時撞上怒氣衝衝而來恨不得逮到什麼都撕成兩半的怪力小媳婦青梅,被掀飛的窩棚上枝椏葉片嘩嘩落下,砸了這二人滿頭滿臉。
彆說驢臉,就連頗有膽色的彭滿倉都愣住了。
緩過神來,兩人又被站在外麵目露寒光死死盯著他們的青梅嚇了一跳,下意識屁股往後一墩,兩臉懵逼地齊刷刷看著青梅。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彭滿倉跟驢臉隻覺得眼前這女人混身都帶著一種讓人膽戰心驚的黑氣兒。
“說,旁邊窩棚裡的烙餅,是誰吃光的”
或者說是你們三個見者有份
此時此刻,什麼從胖子那裡打探虛實,什麼懷疑試探,通通都不再需要存在,她隻要找到真凶,然後將之打死
說是詢問,不如說青梅是在詰問,語氣強硬至極,還冷颼颼的。
要是換了平時,有人敢這樣跟他說話,彭滿倉早就覺得被人輕視冒犯進而火冒三丈了。
可今兒晚上親眼看見這小娘們兒一個人就乾死了一頭棕毛大公熊,彭滿倉哪敢惹惱她啊,悄悄咽了口唾沫,連忙回答“是胖子錢三兒吃的,他一個人吃了個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