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哥沒有李大壯這麼多的心眼子，累他當然也是累的，可是他更清楚的是如果自己不累的話，那他們連粗糧都沒的吃。
對比一下挨餓的感覺後，稍微辛苦點其實也挺好。
李大壯腦海中莫名想到了之前他媳婦在半夜裡經常跟他說，餓得睡不著，還有他兒子小安安每次喝完後都還砸吧著嘴，想再吃點的饞嘴模樣。
後頭李大壯沒有再繼續問那些奇奇怪怪的問題，而是選擇忽略掉自己手上的疼開始埋頭苦乾。
好不容易到了能下工的時候，大隊長讓記分的記錄員過來檢查了一下，確定他們做的沒什麼問題，才填上公分。
回家路上，李大壯也是一言不發。
李爺爺和李大哥性格都比較粗，根本沒看出來他是心裡頭揣著事，隻以為可能是李大壯累著了，所以現在不太願意搭理人。
到家後，李大壯放下東西去看了下他兒子。
這個年紀的小家夥那簡直就是一天一個樣，有吃有喝沒讓他餓肚子，皺巴巴的小臉就開始變白了不少。
本身眉眼就很漂亮，現在再加上又白了些，簡直像是年畫上麵的仙童娃娃。
晚飯是李嫂嫂在準備，李奶奶依舊在給安安做衣服，辛苦了一天的李爺爺坐在那台階上看夕陽。
“怎麼樣？那孩子今天沒鬨著說要回來吧？”
李奶奶壓低了聲音詢問，之前她就一直擔心大壯會把活乾到一半就跑到其他地方去。
“沒，老老實實乾了一天，手破皮了也在繼續乾。經過那件事後，老小是長大了不少啊。”
李爺爺在說這句話的時候還覺得有些唏噓，其實如果可以的話，他是真不願意看見自己兒子是因為這種事才開始懂事。
“畢竟現在不是一個人了，還有個小安安要養呢。”
李婆婆說著，把線給咬斷，拿起衣服抖了抖，對於自己做出來的成果非常滿意。
也就隻能趁著這幾天，給安安做上幾身衣裳，再過上幾天春耕開始，家裡頭勉強能閒著的也就隻有兩個孩子。
李爺爺在聽見自己媳婦說的那句話後，先是輕輕嗯了一聲，過了一會兒才猛地回過神，盯著李婆婆勉強壓抑著心底的興奮問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那孩子能活？”
在看見那比貓大不了多少，又沒有娘喂奶的孩子時，他們一大家子人都已經做好那孩子養不活的準備。
當時李爺爺還惦記著，要不然等孩子走了之後，就埋在他媽的旁邊。
就算是到了地下，母子倆也能相互照顧著。
“能活，有勁著呢。”
“好哇，有勁好啊。”
李爺爺臉上因為貧困生活留下的褶皺，這時候因為笑著皺紋更深了些。
瞧著不太好看，可那一雙蒼老的眼神裡麵卻藏著任何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的喜悅。
李大哥聽見爹娘的交談後也挺高興，把院子裡頭剩下的東西隨便弄了弄，給他的小侄子弄了個板凳。
“吃飯了。”
李嫂嫂在裡頭招呼著他們進去吃飯，對於李大壯居然真的能堅持下來去乾活，沒有偷懶也沒有在上午就跑回來這件事，李嫂嫂也挺意外。
反正隻要他願意乾就成，如果不是真的被逼到沒辦法的程度，李嫂嫂也不太願意分家。
一大家子人湊在一起，不管怎麼說婆婆都能幫著分擔點，家裡兩個孩子也有人照應。
之前她最頭疼的是他們這一大家子的人，養著一個好手好腳的小叔子！
現在小叔子也開始跟著一起上工，他們家裡這麼多大人，等今年的秋收結束後，肯定能吃得飽。
在想到這裡的時候，李嫂嫂隻覺得自己仿佛整個人生都變得有盼頭了起來。
憑借娘的攢錢能力，說不準等到她家孩子長大的時候，還能給孩子娶個城裡頭的媳婦呢。
當天晚上，實在是累得慌的李大壯根本就睡不著，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盯著窗外的月亮不知道看了多長時間。
剛睡下還沒有多久，就先聽見了外頭響起雞叫聲，天邊泛起魚肚白，亮光漸漸透入了他的房間裡。
不管怎麼說，他都是睡不著，躺在床上腿還不舒服，乾脆就披了一件衣服下床。
輕手輕腳打開廚房的門，拿著一個碗開始給羊擠奶。
平常這種事，李大壯那是絕對不願意乾的，可架不住他家那個臭小子喝奶的樣子讓人看著就舒坦。
尤其是努力吞咽時，小臉都會隨著那個動作一起一伏時。
平常他們家裡起來最早的人是李嫂嫂，雖然這個家庭條件擺在這裡，但是李嫂嫂她是一個很愛乾淨的人。
平常一大早，就會帶著他們家的衣服去河邊洗乾淨，再回來晾著。
弄完這個後，才開始準備早餐，時間上也不遲。
端著盆到院子裡的李嫂嫂看見小叔子居然蹲在羊的旁邊也覺得有些意外，看了一眼後就迅速收回視線忙著出門。
李嫂嫂人還沒回來，李婆婆就也醒了。
這時候沒什麼事能做，又實在是有些無聊的李大壯甚至把屋子裡也給收拾了一下。
他身上到處都疼，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想錯了，動起來反倒是能緩解那疼痛，還會讓他心裡頭也舒坦些。
“你這是……”
從李大壯生下來一直到現在，李婆婆也沒看見自己這個小兒子打掃過幾次院子。
這時候剛好太陽升起，她沒忍住看了一眼反向，確定今兒太陽沒從西邊升起後，才笑著開口道：
“怎麼這麼早就起了？還把羊奶給擠好了？”
李大壯平常都能睡到很晚，反正也沒他什麼事乾。
可今天不一樣，今天他一疼下來就覺得哪哪都疼，收拾好後活動了一下自己的手臂，才回答道：
“娘，我這不是看你每天又要忙著家裡頭的活，還要照顧安安太辛苦了嘛。剛好今兒醒得早，就想先把羊奶給擠出來。”
還彆說，這一隻羊的奶水是真的多，也幸虧是這種情況，不然他兒子就算是餓不死，這人也根本就吃不飽。
“長大了啊。”
李婆婆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看向他兒子的眼神裡帶著李大壯看不懂的複雜情緒。
李大壯無辜撓了撓頭，其實剛剛那句話是因為他哄著自己爹娘哄慣了，好聽的話張口就來。
可現在看見他娘感動的模樣，又不好坦白，隻能低頭認了她的這句誇獎。
“你去給我把鍋給點著，我先把安安的羊奶給煮一下。”
“好嘞娘。”
李大壯剛剛就在看，這院子裡頭還有沒有什麼其他要乾的活，正就接著的時候他娘就給他安排了一樣，簡直就是打了瞌睡就有人送枕頭來。
安安每天醒的都挺早，隻不過他不會哭鬨，就算是放在床上也能乖乖躺著。
一開始李婆婆想到自己要照顧這麼大點的小孫子的時候，就算是嘴上沒說什麼，心裡頭也是有些害怕的。
就老大家的那兩個孩子，剛生下來的那段時間，幾乎每天夜裡都會哭。
等白天大人們要忙著去做彆的事的時候，又躺在那裡呼呼大睡，折騰的不行。
沒想到安安倒是挺乖，他們睡了的時候他用不著哄自己也跟著睡，他們起了的時候也會睜開眼睛哼哼兩聲。
煮好羊奶，李大壯手上端著，李婆婆進去給小安安換一身衣服抱出來。
小安安皮膚一天比一天的白，如果單隻看他現在的模樣，根本就不敢相信剛生下來的時候簡直就像是一隻紅猴子。
“我兒子這是真好看。”
李大壯端著羊奶，發出了一句感歎。
安安的睫毛非常卷翹，每次眨巴眼睛的時候都很漂亮，隨了他媽，他媽的眼睛也是這樣。
最近這幾天，安安已經能看清楚一點麵前的東西了，在意識到自己好像又長大了一點的時候，安安心裡頭非常高興。
不管是什麼東西，他盯著都會看上一會兒。
李大壯就是一個端著奶碗的，發現兒子一直在盯著自己看，心裡頭稍微有那麼一點緊張。
下意識用一隻手把自己衣服牽的平整些，想到以前有人說過他站姿吊兒郎當的不好看，也站的更端正了些。
“哇啊~”
小孩子稚嫩的聲音響起，李大壯沒忍住笑了笑，伸手輕輕捏了捏他的小手。
“臭小子，你就放心吧。等以後你長大了啊，跟在爹身邊，有爹一口肉吃，就絕對有你一個骨頭嗦！”
安安漂亮的小臉蛋上眉毛微微蹙起，扭頭看向了另外一邊，全當做自己什麼都沒聽見。
要不是因為現在看見他兒子手上還端著裝滿羊奶的碗，李婆婆絕對會忍不住踹上一腳。
哪有這麼說自己親生兒子的？
今天小安安起的要比平常晚一點，喝完羊奶後也照樣很有精神。
李嫂嫂洗完衣服回來隨便煮了點粥，他們家的三個男人就得出門去繼續清理河道。
李婆婆看安安今天精神很好，就想抱著他出門走走。
今天的天氣也很暖和，迎麵吹過來的風都帶著暖意，外頭也有了不知名的小鳥叫聲，春天是真的來了。
李婆婆知道就安安這樣的情況，如果是在村子裡頭晃蕩的話，那肯定會有人說些不太好聽的話。
所以，她跟著家裡人一起去了河道那邊。
反正就隻是帶著安安一起出門散散步，見不見人都是一樣。
安安被奶奶用厚實的衣服裹著，掙紮著想把自己的小手給弄出來都做不到。
反複努力了很多次後，鼓著嘴巴選擇妥協，就像是一隻氣鼓鼓的小青蛙。
李婆婆帶著安安一起去了河道那邊，清理河道在辛苦的同時還具備一定的危險性，她也不敢帶著安安離的太近，就在那附近走了走。
李大壯也不知道隔著這麼遠的距離，他兒子能不能看見他。
反正隻要一想到安安就在不遠的地方，渾身上下仿佛都充滿了使不完的勁兒。
李婆婆沒有在這裡待太長時間，主要還是河道這邊比較冷，吹過來的風裡帶著水的潮氣。
好不容易才把這小家夥養了這麼多天，眼看著馬上就要跟那些普通孩子沒什麼區彆了，是真不願意看見再出什麼彆的毛病。
回家路上，李婆婆從安安那仿佛閃爍著光芒的眼睛裡能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很高興。
哪怕隻是出門曬曬太陽，看看彆的樹。
李嫂嫂還在收拾家裡的瑣事，看見婆婆抱著安安進來也沒說什麼，那兩個孩子已經提著籃子出去薅給羊吃的草。
這隻羊的奶水非常多，現在每天都能擠上兩小碗。
安安就算是胃口比較好的時候，也就隻能喝上一碗而已。
為了不浪費，剩下的一碗都進了李嫂嫂家兩個孩子的肚子裡。
因為這件事，對於她家孩子要去弄草喂羊吃這件事，李嫂嫂一點意見都沒有。
安安到家後不久就睡了，李婆婆把他放回了床上，拿起了大孫子穿過的衣服，比劃著想著怎麼改小一點，給小孫女也穿上。
李嫂嫂收拾東西的時候也挺閒，就想跟她婆婆說說話。
隻要不涉及到吃的東西上，這兩婆媳之間的關係也還可以。
“娘，說實話，這麼多年，我從來沒有見過像是安安這麼好帶的孩子。”
討厭小叔子歸討厭小叔子，可李嫂嫂對那剛生下來就沒了娘，現在還沒滿月的小安安沒什麼意見。
“確實，不管是渴了還是餓了尿了的，他都不怎麼哭。”
李婆婆做衣服的手很巧，相比之下李嫂嫂做的就不太行，之前她男人穿出去還被人給笑話了。
男人也就算了，可小孩子的衣服她一般都是會求自己婆婆幫忙。
李婆婆從籃子裡頭挑出來了一坨看起來比較好看的線，穿進針裡了後在那有些弄破的地方繡上一朵小花。
弄好後遞給了大兒媳，讓她先看看。
李嫂嫂接過來仔細看了一眼，針腳的確要比她做的細密的多，還有那一朵小花，她肯定是沒耐心的，也不會弄。
外頭弄草給羊吃的兩個孩子回來了，把草喂到羊的旁邊，跟娘和奶奶打了個招呼，就去了後麵玩。
哥哥帶著妹妹一起，李嫂嫂沒有什麼不放心的地方，隻叮囑他們不能離開家裡。
本來兄妹倆在院子裡麵玩的也挺好，可沒過一會兒就覺得有些無聊，兩個人對視了一眼，開始湊到一起鬼鬼祟祟商量著什麼好玩。
“要不……我們去看看弟弟吧？從弟弟生下來一直到現在，我們都還沒見過幾次呢。”
妹妹提議想去看看安安，可哥哥在聽見之後卻有些猶豫。
“我之前看過的，跟一隻黑猴子一樣！臉就像爺爺那樣皺巴巴的，一點也不好看。”
哥哥的話並沒有說服妹妹，反倒是讓她更好奇了些。
跟爺爺一樣的弟弟？那該是長什麼模樣啊？
“去看看嘛哥。”
“行吧。”
兩個人一起偷偷摸摸進了爺奶的房，一進去就看見躺在床上的那一小坨，輕手輕腳走到床邊，仔細盯著看了一眼。
本來以為這一小坨應該是睡著的，可沒想到他們小心翼翼探頭去看時，他正眨巴著烏黑的大眼睛。
看見有人來，還興奮晃了晃小手。
“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