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也是自己親兒子, 被這樣嫌棄李大壯覺得自己麵子上有些過不去，黑著臉想嚇唬嚇唬他。
安安現在還小，連麵前這個人的臉都看不清楚, 可卻能清晰感覺到他想要嚇唬自己的意圖。
一扭頭，把腦袋埋在了奶奶懷裡，啥也不說就輕聲哼哼。
李婆婆伸手輕輕拍了拍他後背, 無奈瞪了李大壯一眼。
前幾天還說這小子看起來長大了不少，知道心疼人和養家糊口了，現在來看, 還是跟之前一樣。
“娘, 這臭小子剛居然敢瞪我！”
李大壯願意指天發誓，他是真看見這臭小子瞪他了, 李婆婆看了一眼懷裡這麼大點的小孫子，再看兒子這幅一本正經的模樣, 擺了擺手示意他走遠點。
“一邊去, 這麼小的孩子怎麼可能會瞪人？你就算是編瞎話，也編的像樣點。”
以前李大壯的確有過故意編瞎話糊弄他娘的事, 可他這回是真沒編。
不止是看見了他家臭小子瞪他, 而且還察覺到這臭小子有些嫌棄他親爹！
在沒有到正式春耕的時候, 生產隊裡麵絕大部分人都挺清閒的, 在家門口忙活著一些小事。
李大壯在村子裡頭晃悠的時候, 就喜歡到處聽聽八卦, 再回去講給他娘聽。
他們村子裡頭絕大部分人都很勤快，畢竟現在這是一個不好好努力連飯都吃不上的時候, 像李大壯這樣遊手好閒，肚子還能填個半飽的混混，整個村子裡也就隻有一個他。
不少人在看見李大壯的時候, 都會特意避開他，誰也不想跟這種人沾邊。
李大壯就跟沒看見彆人對他的排斥一樣，覺得哪裡熱鬨就往哪裡湊，豎起耳朵聽點八卦回家也算是夠本。
有些比較喜歡看熱鬨的，在李大壯湊過來後沒忍住好奇，問起了他家裡頭那隻羊的事。
“你是怎麼把那羊給抓回來的？”
他們生產隊附近的大山上野獸並不多，那個獵戶之前因為打獵弄瞎了一隻眼睛，村子裡頭有很多人都怕他。
那時候李大壯因為意外發了一筆小財，看見那獵戶躺在屋裡快燒死了，就湊上去把人給背到了醫生那裡。
把人給救活了，為了報答，那獵戶就把自己吃飯的手段教給了李大壯。
村子裡頭的人本來壓根兒就沒有惦記過這件事，可架不住看見了李大壯牽回來一隻羊後有些眼紅。
“我上山之後，那羊就跟在我屁股後麵跑，攔都攔不住，我就把它給帶回來了，要不怎麼說我跟它有緣分呢。”
問李大壯的那個人聽見這個答案後不說話了，明擺著就是不太相信，提著自己的東西就回了家。
李大壯無奈聳了聳肩，真是的，這年頭說實話都沒有人願意相信啊。
在村子裡頭晃了一圈後，眼瞧著天馬上就要黑了李大壯才回家，剛進門就聽見了他嫂嫂的嘮叨聲。
全當做聽不見，拍拍屁股就去了後麵。
安安還被他娘抱在懷裡，他娘握著勺子正在一口一口的喂安安喝羊奶。
李婆婆看見李大壯走進來，臉色也不是很好看，等安安喝飽後才抱著他站起來，冷著臉嗬止了李大壯想進屋的腳步。
“你給我站那！”
“娘，怎麼啦？是不是抱這臭小子太累了？我來抱會兒也成。”
李婆婆狠狠踹了他一腳，聽著最疼愛的小兒子哎喲呼痛卻頭一次沒心疼，反倒壓低聲音罵道：
“你都多大人了？現在連孩子都有了，你大哥家兩個兒子都知道去外頭薅一把草喂羊，你呢？”
李大壯遊手好閒慣了，真要他改掉這毛病還真就做不到，撓了撓頭後滿臉無辜的開口問道：
“那娘，明天我牽著那羊出去吃草？”
“你明天跟著你爹還有你大哥一起，去收拾收拾河道！”
收拾河道是很辛苦的活計，在農閒時分能算上一點公分，因為太累再加上又沒幾個公分，基本上都是生產隊裡最貧困的家庭才會做這個。
他們老李家在生產隊裡不算是差的，但是架不住有一個好吃懶做的李大壯在。
“娘，您可饒了我吧，我到時候彆是被人給抬回來的。”
“真被抬回來了，我也伺候你，隻要你是好著的，就必須得給我去。”
李婆婆聽她兒媳婦陰陽怪氣說了很長時間，也明白不能再像現在這樣繼續下去，不然這個家遲早得散。
等他們兩個老的走了，小兒子又把大嫂給得罪的太死，以後說不準會帶著她的小孫子一起餓死。
所以，絕對不能再任由他像之前那樣。
她的小兒子性格她心裡頭很清楚，怕疼的狠，不管怎麼樣也舍不得弄傷自己逃避去乾活這件事。
“成吧……”
李大壯最後到底還是猶猶豫豫答應了下來，本來以為能到春耕才乾活，沒想到還提前了幾天。
“娘，那每天能讓嫂嫂多給我煮一個紅薯不？”
肚子裡頭裝一半的水乾重活怎麼行？反正李大壯他是真不行。
“晚上我跟你嫂嫂商量商量。”
廚房裡，李嫂嫂推開了窗戶，看了一眼長著老大個子，站在院子裡的小叔子，冷著臉說道：
“行，隻要你堅持去上工，我每頓都給你多做點。”
誰都想填飽肚子，李嫂嫂沒什麼意見，隻要他願意像他說的那樣去上工。
自家男人明明掙的公分夠他們一家子的花用，現在好不容易到了能休息休息的時間，卻要為了已經有孩子的弟弟還辛苦去清理河道。
每天晚上腳上磨出來的那些血泡，她瞧見了都心疼。
要是小叔子也跟著一起過去嘗嘗那種苦頭，那她也沒話說。
“成啊，那我就先在這裡謝謝嫂嫂了。”
清理河道這活李大壯自己沒乾過，之前倒是有聽他們村子裡頭的人提起過，說是累得很。
他沒有親自去嘗試過有多累，滿心隻沉浸在馬上每頓飯都能多一個紅薯的喜悅裡。
李婆婆看出了他的想法，也沒出聲提醒，隻是哄著安安先睡覺。
之前她一直想著，這孩子能養幾天就是幾天，沒指望著能夠好好把這個孩子養活，隻希望能多養上幾天，等以後老小想到這件事的時候心裡頭不會難過。
可現在李婆婆又覺得，說不準這孩子還真能養活。
每頓羊奶都能喝上不少，吃飽了還要玩一會兒才睡，尿布需要換的時候也知道自己哼哼，比她小兒子那時候要聰明多了。
先哄著安安睡覺，他們才吃晚飯。
餐桌上，李婆婆跟家裡頭其他人也說了下，小兒子明天會跟著他們一起去清理河道這件事。
李爺爺聽見這句話的時候，喝粥的動作慢了下來，盯著老婆子看了一眼後，才緩緩出聲道：
“大壯之前從來就沒有乾過這種活，要不還是算了吧。現在馬上也就到春耕了，到時候還有的忙呢。”
李嫂嫂在聽見這句話的時候有些著急，生怕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同意要讓李大壯跟著他們一起去的婆婆，也因為公公的幾句勸說改變了主意。
用手肘輕輕捅了兩下她家男人，希望他能說幾句話，也勸勸爹娘。
李大哥被媳婦捅了兩下後，也放下了碗，朝著娘憨厚的笑了笑說道：
“娘，我覺得吧，爹他說得對。大壯以前根本就沒吃過這種苦頭，要是讓他去清理河道的話，保不準就累到人都爬不起來呢。”
李大壯在一邊不敢吭聲，之前的確是答應了娘，可是如果能在家裡頭歇著，沒事就去村子裡頭轉悠轉悠，又有誰想去看清理河道那麼辛苦的活呢。
“不行，這次絕對不行！”
李婆婆的想法非常堅定，不管是老頭子還是大兒子過來勸都沒用。
“剛好馬上就要春耕了，之前大壯沒怎麼上工過，就先提前幾天適應下，免得到時候受不住又要在家裡頭歇著。”
在家裡當家做主的人是李婆婆，她把話說的這麼堅定，就算是李爺爺跟李大哥心裡頭不太讚同，也不敢再說什麼話。
李大壯跟著他爹和大哥一起去清理河道這件事，就這麼定了下來。
第二天一大早，李大壯人都還沒睡醒，就先被他娘扯著耳朵從床上拽了下來，院子裡麵李爺爺跟李大哥已經等在了那裡。
像是這樣額外的公分，在他們這裡並不好賺。
晚上的時候大隊長會親自過去瞧瞧，如果不合格的話，那當天的公分還得減半。
所以哪怕這是難得的多賺公分辦法，生產隊裡麵也沒有什麼人願意去做。
路上李爺爺跟李大壯說了說這裡頭的門道，他本來是不太讚同讓小孩子過去吃這個苦頭的，畢竟大壯從小就沒吃過什麼苦，去河道上肯定受不住。
可昨天晚上，他媳婦在被窩裡頭跟他說，現在他們的確可以照顧著大壯，可等到以後他們老了呢？
憑借大兒媳對大壯的不滿，想也知道她不可能樂意讓老大伸手幫忙。
所以啊，還是得讓大壯自己立起來。
希望在大壯沒有再跟之前那樣好吃懶做的時候，他們大兒媳婦能覺得大壯好，以後遇到事的話，也能伸手幫幫忙。
李大壯沒睡好覺，扛著鋤頭去的一路上都在打哈欠，根本就控製不住。
李爺爺看見他這幅不成器的模樣，以前沒覺得有什麼不好，可經過昨天晚上那件事後，就是越來越覺得看不慣。
“等會兒到了地方後，可不能像現在這樣，要是人家不願意讓你待的話，那在春耕之前，你就彆再想吃家裡頭一粒米！”
“知道了爹。”
李大壯強迫自己把身體站直，他就沒見過對自己親兒子這麼狠的爹。
不好好乾活就沒有飯吃？那他不得餓死？
李大壯之前雖然遊手好閒，但是他一直以來都對自己有一種迷一樣的自信。
總覺得他不是沒用，隻是因為現在他還不想乾。
如果他想伸手乾的話，村子裡頭絕對沒有幾個人能比他強。
這一次也不例外，在到了地方後他就想大顯身手，讓他爹好好看看他小兒子有多能耐。
李爺爺更能吃苦，耐力也要更好些，但是不太會說話，所以就把教他小兒子這件事交給了他大兒子。
李大哥耐心教著李大壯在這裡挖河道需要怎麼做，一開始李大壯還能提起精神聽，可到後麵漸漸地就沒什麼想法了，滿腦子裡就隻剩好困這一個念頭。
“大哥，我不能回家睡上一覺再來嗎？”
看弟弟困到仿佛下一秒就能睡著的模樣，李大哥心裡頭也稍微有些不忍心，可他想到之前爹娘的反應，還是沒說出讓弟弟休息會兒的話。
李大哥從小就擅長看彆人的臉色，就憑借他爹娘之前說的那話。
要是他弟弟敢不乾活的話，回家是真的一口飯都沒的吃。
“大壯啊，你要是現在回去了的話，可能就沒飯吃了。”
在餓肚子跟辛苦之間猶豫了一下後，李大壯伸手握緊了鋤頭，無奈歎了口氣。
“行吧，那我還是好好乾。”
“大壯，這個不難的，把這裡給弄完了，我們就能回家。”
“好。”
一開始李大壯還能按照他打個說的去做，可沒一會兒他就覺得實在是太累了，掌心仿佛被磨出來了水泡，火辣辣的。
手臂和手腕也都酸軟的不像自己的一樣，靠在那裡喘著粗氣問道：
“大哥，你每天乾這麼多活，你不累嗎？”
李大哥看見他小弟累的跟村口那夏天到處亂竄的狗一樣，臉上露出了憨厚的笑容，直起身體休息了一會兒，回答道：
“我不怎麼累，剛開始乾活的頭兩天是有一點，但是後麵你多乾幾天，也就習慣了。”
就這麼一小會兒，李大壯就覺得自己累到命都快要沒了，還要多乾幾天習慣下？
“我能不能不乾啊哥，你去跟爹娘求求情。”
說話的時候，李大壯猛地意識到自己掌心都被磨破了皮，把手遞到了他大哥麵前開始裝可憐。
“大哥你看，我這手都磨破了。”
李大哥仔細盯著看了一會兒，掌心的確是磨破了一小塊皮，在這種情況下要是還繼續乾活的話，那手疼的就跟要斷了一樣。
“爹，大壯的手都破皮了，要不等他先回去？等他手好一點了再讓他過來幫忙？”
按照李爺爺對小兒子的寵愛，放在之前那肯定是毫不猶豫就一口答應下來。
可這回不一樣，李爺爺過來看了看，然後抬起手就對著他小兒子狠狠打了一下。
“這麼點傷，你再晚點喊我都要長好了！在出家門之前，你娘都跟我說清楚了，除非是你手腳斷了，不然都得給我在這裡乾活。”
李大壯意識到自己是真沒辦法回家後也就認命了，無奈歎了口氣後開始乾活。
隻不過在碰到了傷口那個位置的時候，他會控製不住倒吸一口冷氣，嘶嘶聲讓李大哥聽著有些心疼，隻能默默加快了自己的動作。
想著他做的快一點，那他弟弟也就少做一點。
為了方便他們能做的時間更長些，一般都是家裡頭孩子把午飯給送過來的。
辛苦了一上午終於能休息，李大壯直接就一屁股坐在了柔軟的草地上，打開他的那一碗一看，比起他爹和大哥的，的確要多上一個紅薯。
這紅薯的個頭沒多大，但是就他們家裡現在這個光景，李大壯也挺知足。
存放了這麼長時間後，紅薯變得很甜，與其說是午飯，倒更像是他吃的小零嘴。
吃過午飯後，李爺爺跟李大哥都沒怎麼休息就又繼續開始乾活，李大壯也不好意思就在旁邊盯著看，拿著東西一起跟了下去。
累是真的累，下午李大壯就已經累的直不起來腰，乾活的動作也變得緩慢了起來。
“大哥，你們天天弄這個，怎麼堅持下來的啊？”
李大壯一邊弄一邊跟他大哥說話，仿佛借此能轉移一下他的注意力，讓他不把所有的精神力都放在自己身體的不舒服上。
“咱不乾活，老娘跟媳婦就要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