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安安眼中含淚，輕輕點了點頭。
“罷了罷了，無妨的，隻要會認字就好。做學問什麼的，如今又不指望著你能考狀元。”
楊老奶奶手上拿著帕子，仔細幫安安把臉上的眼淚給擦乾淨。
她原以為是遇到了什麼麻煩事，沒想到就隻是因為這而已。
“奶奶，不生氣嘛？”
安安斷斷續續的開口詢問，楊老奶奶這才明白之前他為什麼會慌成那樣，合著是害怕她生氣呢？
難不成她生出了一幅凶神惡煞的模樣？把這小家夥給嚇成了這般。
“不生氣。”
“爹爹呢？”
“你爹爹他不敢生氣。”
楊老奶奶幫安安把衣服給整理好，又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小腦袋。
旁的不提，就這件事她還是能做主的。
李老爺費心思請了那樣好的老師上門教導，她答應將耀祖給送過去，其實並不是指望著安安能跟著學些什麼。
比起這個，她更在乎的是兩家關係。
如今耀祖和李家那個小少爺年紀都還小，稍微頑皮些也無傷大雅。
兩家孩子湊在一起上學堂，給外人一種他們兩家關係依舊不錯的感覺，這也就夠了。
當天晚上，何少爺從外麵歸來，依舊習慣性先給母親請安。
楊老奶奶平日裡都是等著他請過安後就休息，可今日卻坐在那裡慢悠悠品茶，能瞧得出來是在等他，或許是有事需要商議。
“母親安好，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楊老奶奶輕輕嗯了一聲，示意他在自己身邊坐下，將白天耀祖在夫子給出的測試中成績不佳這件事說了出來。
“那孩子自己難過著呢，在他麵前你可千萬莫要提起這些，免得勾起了他的傷心事。”
“是。”
安安一直以為隻有奶奶才對他最好最寬容，實際上他爹對他的寬容程度絲毫不低於奶奶。
如今他在家中兩位長輩眼中都還是一個不懂事的小孩，既然是一個不懂事的孩童，那不管做出什麼事情來都是情有可原。
更何況，安安隻不過是做錯了題而已，又不是做錯了事。
何少爺非但不覺得安安這樣做得不對，甚至還想著夫子若是哪一日不授課，他就帶著耀祖一通去郊外的莊子上玩一玩。
如今盛夏時分，莊子上有人帶了消息過來，說池塘裡麵的小龍蝦正是時節。
安安隻不過是在奶奶麵前表露了一下自己的擔心和委屈，兩個人就已經安排好了要帶他去哪裡玩。
三日後，何少爺親自登門拜訪李老爺，提起他打算帶著安安一同去莊子上釣龍蝦，不知道李家的小少爺那一日是否空著，能不能同去。
以前在耀祖嘴裡，提起最多的不是他就是母親，如今要再加上一個棋棋。
既然他們之間關係不錯，何少爺自然也會惦記一二。
把孩子交給何少爺，還是跟著何家那個小少爺一起，李老爺沒有什麼不放心的地方。
聽說何少爺打算帶著孩子在莊子上住上一晚，還特意吩咐府上的下人準備兩身替換的衣裳。
棋棋性格頑皮，衣服若是濕了的話需得及時更換。
得知要去莊子上玩這個好消息，安安當時就興奮的不行，就差沒有直接蹦起來。
楊老奶奶看見他這幅開心的模樣，將準備勸阻的話默默都咽了下去。
罷了罷了，看見他開心，自己就不說那些話出來掃興了。
很快就收拾好了東西，何少爺帶著兩個孩子一起坐在馬車裡。
馬車開始行駛後不久，安安就對棋棋使了個眼色，興奮扭動身體的棋棋這才猛地反應了過來，開是跟安安聊起了他爹爹的話題。
“我爹爹說，日後要成為東城最大的商人！我就是東城最大商行的小少爺！”
棋棋的這句話並沒有勾起何少爺的興趣，他甚至還在想著若是在莊子上住上兩天的話，前前後後最起碼要耽擱三日時間。
等三日後回來，那賬本想必能堆積成山。
棋棋的親爹在商業上才能的確不錯，何少爺也跟他合作過幾次，對此非常了解。
下一秒，安安就驚訝長大了嘴巴，滿臉都寫著羨慕崇拜。
“哇哦，這麼厲害的嗎？”
兒子熟悉的小奶音傳入耳中，成功吸引了何少爺的注意力。
如果他沒有看錯的話，自己兒子現在這是在羨慕？
這有什麼好羨慕的？如今東城裡麵各大商行從事的都是不同產業，百發齊放，誰也說不上來誰才是其中翹楚。
要他來說，李家小少爺他爹爹就是故意在孩子麵前吹牛，就連一個不懂事的孩子都要哄騙，簡直就是無恥至極！
“真的，以後若是我成了最大商行的小少爺，那多威風哇~”
棋棋本來隻是按照他跟小夥伴的計劃說起這件事，可說著說著他不自覺開始真的幻想起了這幅場景。
確實，真的很威風。
安安急忙抱住了棋棋的胳膊，湊上去嘿嘿笑著說道：
“那你可要罩著我哦。”
“放心叭~”
棋棋一口答應了下來，沒有任何猶豫。
苟富貴，勿相忘，這是他跟小夥伴的約定。
“還有我爹爹，也要罩著我爹爹。”
“嗯嗯，都罩都罩。”
兒子不管什麼時候都惦記著還有自己這個爹爹在這件事，何少爺本來是應該很感動的，可如今怎麼聽怎麼覺得彆扭。
如今何家跟李家還有棋棋他爹周家比起來一點不差，如今事情還未到最後，誰又能定論最後誰才能成為最大商行的主人？
放在曾經，何少爺肯定覺得就算是再過上十年，東城裡依舊是這幾大商行平分秋色。
可如今不一樣了，如今他被兩個小孩的童言童語，成功勾起了些野心。
就連周家的繼承人都有那種野心，覺得能做得到，那他又憑什麼不可以呢？
耀祖又衝著棋棋眨了眨眼睛，根據他對他爹的了解，現在他們兩說的話爹爹應該是聽了進去。
棋棋靠在那裡，等待安安把他之前誇過很多次的奶糕喂到自己嘴邊來，這可是他們提前商量好的報酬。
實際上棋棋很清楚，他爹不太能靠得住。
爹心裡就隻有娘一個人的位置，他純粹就是一個意外而已。
當初外公把他要過去的時候，爹一點不舍得都沒有，恨不得立刻就把他打包掃地出門。
爹整日裡隻惦記著怎麼跟娘在一起，讓這個小包子非常頭痛。
根據他在外公身邊見識過這麼多事情的經驗，若是他爹非常懶惰的話，那輪到他肯定是非常辛苦的。
恰好棋棋也不想當這個辛苦的人，就隻能好好努力，望父成龍。
遇上一個小安安後，兩個人一拍即合。
到了郊外的莊子裡，早就已經有人在那裡等著。
安安和棋棋兩個人走在最前麵，哪怕隻是趴在欄杆上都能看得到下麵那些小龍蝦在努力往上爬。
“哇哦~”
兩個沒見過世麵的小家夥開始大呼小叫，何少爺則是去見了一下這個莊子裡的管事，讓他把最近的賬本拿過來，讓他看上一遍。
早些年，郊外這個莊子也是貴人享樂的地兒。
後麵那貴人遭遇了不測，莊子就被何少爺的爺爺給買了下來。
因為環境不錯，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再變賣出去的想法，也不管旁人願意出多高的價格都是一樣。
小家夥總是精力充沛的，哪怕已經玩了一下午依舊不覺得累，晚上如果不是因為有何少爺攔著的話，他們說不準還要讓嬤嬤舉著燈繼續釣。
釣小龍蝦的難度不高，放下去最起碼能釣上來一隻。
不管是安安還是棋棋，之前都沒乾過這件事，正是新鮮感正濃的時候。
當天晚上被壓著睡覺，兩個小家夥眼裡是如出一轍的不滿。
第二日又被農莊上的下人帶著一起去摘了些地裡的蔬菜，對於在大宅院裡長大的小孩子來說，這些事情都具備著無與倫比的吸引力。
何少爺趁著這個機會，把幾個莊子裡麵的賬本都好好查了查。
有些地方不太對，但是看在銀元缺漏並不多的份上，他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臨走之前，還特意敲打了一下管事，讓他知道自己已經知道了這件事。
回去的馬車上，安安主動提出他想跟棋棋回去住上兩天。
剛好這幾日何少爺要忙著去另外一個地方查賬，就直接把兒子一起送到了周家的馬車上，商量好換洗的衣服會在幾日後直接送到周府上去。
棋棋親自帶回來的小夥伴，他娘親特意出門來迎接。
在知道安安是何佑的兒子時，年輕夫人的臉色僵硬了一瞬，隨後又迅速緩了過來，重新掛上了溫柔的笑意。
都是商人之家，不管心裡頭是個什麼想法，反正表麵上肯定不能暴露出來讓旁人看見。
周家少爺在傍晚時分忙完回到家裡時，聽見家中侍從說兒子回來了這件事，猶豫了一下後，把準備去夫人院子裡的腳步改為去看看兒子。
好歹也是自己親兒子，這麼多天沒見，不親自去看上一眼，實在是說不過去。
周家少爺去的時候，安安正穿著一身新衣服，坐在院子裡的秋千上。
他下意識掃視了一下院子，想要找到自己兒子的蹤影。
在來的路上，周家少爺就從下人口中知道了這孩子的身份，雖說覺得有些不大合適，但是礙於他兒子喜歡也就沒多說什麼。
周少爺站在門口看了很長時間，才看見在他麵前非常臭屁的兒子，現在居然站在那個孩子的背後，任勞任怨推著秋千。
在那孩子說有些餓了的時候，還跑過去給他端來了糕點。
心甘情願忙前忙後的模樣，看起來哪裡像是他兒子，分明就是一個狗腿子！
周家少爺被自己幻想的這些內容氣到了，所以並沒有在第一時間就上前，而是站在那裡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自家這個臭小子已經有很長時間沒回過家了，一回家就訓斥他不好。
在他冷靜的這段時間裡，兩個小家夥的交談聲剛好傳入他耳中。
棋棋比起安安要更能豁得出去，這時候就蹲在悠閒蕩秋千的安安腳邊，撐著下巴看向他的眼神裡麵滿是崇拜。
“哇，你爹爹日後真的能成為東城商會之首嗎？好厲害哇，那你以後可以讓我抱抱大腿嘛。”
“你讓我往東，我就絕對不往西！保證將你交代的每一件事情都做好！”
安安輕輕抬起下巴，做出一副非常倨傲的模樣，懶洋洋地回答道：
“那是自然~我爹爹每日回家後還會看賬本呢，他說假以時日，他一定會成為東城最優秀的商人。”
“到時候我成最大商會的小少爺，勉為其難讓你抱抱大腿叭。”
“對了，你先把本少爺愛吃的奶糕端過來，本少爺餓了。”
安安指著不遠處桌子上的奶糕，棋棋聽見這個吩咐後有些糾結。
自從他在何家嘗過一次奶糕後，就覺得這東西不愧是被他好朋友經常掛在嘴邊的東西，味道是真的不錯！
如今不止是安安的心頭好，同樣也是棋棋的最愛。
一想到他爹爹如今大概率就站在門外，棋棋一咬牙把一盤子奶糕都端走，蹲在安安旁邊把奶糕舉起來。
“好嘞少爺，小的遵旨，奶糕來咯~”
就他兒子這幅狗腿的模樣，周家少爺覺得實在是沒眼看，從來沒有像是現在這樣覺得他兒子丟人過。
東城最大的商會？那何家的少爺真是好大的口氣！
如今三家可謂是各有特色，誰也說不上來誰最好，可他居然敢誇下海口，說什麼日後一定是他家為大。
話說的這麼大，也不怕閃了舌頭！
周家少爺本身就因為當年自己妻子跟他有婚約這件事心中不滿，如今隻要一想起來也照樣會鬱悶很長時間。
如今自己的兒子還成了他最討厭人的狗腿子，他怎麼可能不生氣。
跟在周家少爺身邊的侍從發現少爺的臉色越來越黑，有些小心翼翼的出聲詢問道：
“少爺？”
周家少爺冷冷瞥了他一眼，成功讓後麵一個字消了音。
若是早知道自己過來會看見這麼一幕，那他便不過來了。
曾經最心愛的秋千現在讓那個小子坐著，還屁顛屁顛把他自己喜歡吃的奶糕也遞過去，簡直就是毫無尊嚴。
若是可以的話，周家少爺是真的不願意承認，這居然是他的兒子。
或許是察覺到了周家少爺的不滿，棋棋開始好奇問道：
“你爹爹這麼有把握嘛？”
周家少爺默默豎起了耳朵，在心中讚同他兒子的說法。
就是，這麼有把握嗎？
“我爹爹可勤勞啦，整日都會看賬本到很晚，連抱抱我的時間都沒有。”
安安睜著眼睛說瞎話，沒有絲毫心虛。
假的，都是假的！再晚爹爹都是抱著他一起看，把他困迷糊了才會送回去。
棋棋無奈搖了搖頭，裝出一幅自己已經妥協承認的模樣，用帶著小委屈的腔調嘟囔道：
“那我爹爹確實不行喔，他從來不看賬本的，可懶啦，就隻到找我娘。”
聽到這裡周家少爺實在是忍無可忍，黑著臉轉身往回走。
“少爺，少爺，您這是要去哪裡？”
“看賬本！”
這兩個字，幾乎是周家少爺從牙縫中擠出來的，每個字裡都帶著咬牙切齒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