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夫的手搭在了小少爺的手腕上, 臉色也嚴肅了起來。
從醫數十年，他從未聽說過如此奇怪的病症。
若說是夜裡夢遊，那也頂多隻是在自己的房間裡遊蕩。
可根據小少爺所說, 分明是他在睡熟後，從自己院子轉移到了大少爺的院子裡。
若當真是夢遊，還能跑這麼遠，那可是一件大事！
平常小耀祖哪怕隻是打個噴嚏, 楊老奶奶都緊張的不行, 可今日聽見這麼大的事, 反倒表情非常淡然, 甚至還扭頭看了一眼照顧耀祖的嬤嬤。
那老嬤嬤之前並不知道小少爺想了這些, 也就麼來得及解釋, 現在聽見小少爺誤解了之後, 急忙出聲解釋道：
“少爺昨日夜裡回來時, 趁著小少爺睡的時候就把他給抱過去了。”
“今兒一大早, 就說要去跟周老板談一樁生意，早早就離了府, 也沒來得及跟小少爺說上一聲。”
一邊坐在小板凳上的安安從來沒有設想過有這種可能, 整個人愣在了那裡, 臉逐漸開始發燙。
當察覺到奶奶在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盯著他看時，急忙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臉。
“奶，奶奶，我，我還有些彆的事情要做，就先走啦。”
說完這句話後，以最快的速度溜走。
楊老奶奶一直等小耀祖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長廊儘頭，這才沒有繼續強忍笑意, 屋子裡其他人就連李大夫都是一起被逗得哈哈大笑。
這小家夥，著實太可愛了些。
晚間何少爺從外麵忙完歸家，習慣性先去了母親院子裡給母親請安。
聽母親提起早上安安以為自己是在夢遊這件事，也有些忍俊不禁。
“安安如今可在自己的院子裡？”
“今日又讓人把東西給搬回去了，我打算將你那院子的牆壁打通，跟隔壁那個院子合在一起。”
楊老奶奶把自己的打算給說了出來，她可不認為自己兒子在痊愈後能守身如玉。
像他們這樣的家庭，身邊有幾個丫鬟伺候也很正常。
她婆婆的確待她不好，但是也教會了她一些東西。
就比如說不能將孩子管束太嚴，越嚴格越容易起到適得其反的作用。
與其是談生意的時候去外麵歌舞廳那種隨便的地方，倒不如家裡的人讓人放心。
再者，安安如今年紀也不小了，父子倆再待在一個院子裡總是多有不便。
對於自己的親生兒子是個什麼德行，楊老奶奶心裡那是一清二楚，可不希望這個混小子帶壞了她的小乖乖。
可昨日耀祖剛興衝衝搬了自己的院子，當天晚上就被佑兒給抱了回去，還誤會了自己是在夢遊。
思來想去，也就隻有把他們父子倆的院子安排近些，方便佑兒時刻過去瞧瞧耀祖最妥當。
在同一個院子裡，總不會再半夜把耀祖從床上給抱走。
“好。”
何少爺一口就答應了下來，他覺得娘這樣的處理方式剛好，誰也不必覺得為難。
原本一開始楊老奶奶是打算把耀祖院子安排在自己這旁邊，好方便她隨時過去瞧瞧下人照顧的是否周到。
如今白日裡安安一直陪在自己身邊，倒也沒有必要在這些小事上爭個一二。
“娘，如今耀祖也到了應該讀書認字的年紀，兒子今日剛好遇上了李家的家主，他為他的外孫尋了名師。”
這件事若是佑兒不提，楊老奶奶一直覺得讓他帶著耀祖讀書認字也不錯。
正在楊老奶奶思考，東城是否還有其餘名師時，何少爺就先把自己的想法給提了出來。
“今日李老爺問我，是否有意讓耀祖跟他家的棋棋一同學習，兩個年紀相仿的小家夥湊到一起，想必會上進些。”
當初那件事鬨的兩家好些年沒有來往，但實際上在東城，李家和何家基本上是起到一個相輔相成的作用。
那幾年裡，不止是何家的生意一落千丈，同樣李家也受到了影響。
如今若是有機會重歸於好的話，對兩家都有助益。
他們兩戶都是要臉麵的人家，所以肯定不可能再出結親這種已經鬨過一回的事。
思索再三後，李老爺覺得將他們兩家小輩湊在一起這個想法可行。
何耀祖那孩子他也見過，心思純善，跟他小外孫性子非常合得來。
上一輩的事情，李老爺私心裡認為並沒有必要牽連到下一代。
更何況，把當初發生的那些事都當做沒發生過，對他們兩個家族都好。
“好啊，這自然是好的。”
楊老奶奶之前在處理家裡生意時，之所以會那麼吃力，絕大部分原因就是合作過那麼長時間的李家突然不合作了，重新找起門路來非常麻煩。
姻親可能會變，但是兩家繼承人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感情絕對不會變。
“這件事，還煩請母親同耀祖說一聲了。”
楊老奶奶剛要答應，猛地就反應了過來，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盯著兒子看了一眼問道：
“看你這樣子，是想讓這個惡人讓我來當啊。”
“娘，您這說的是什麼話呢。”
何少爺被說中了心思後也照樣麵不改色，裝出一幅並沒有這回事的模樣。
若非是因為楊老奶奶很清楚他的性格，說不準真就被他給糊弄了過去。
“罷了罷了，我同他說。”
楊老奶奶細想之下，還是覺得由自己跟耀祖說這消息比較好。
小耀祖是在她身邊長大的，跟她的感情比較深厚，可是佑兒不一樣，這父子倆表麵上看起來關係也還可以，可實際上還真說不上來。
以前楊老奶奶是盼著小孫子能跟自己之間的感情稍微好些，可如今卻希望他跟父親之間也是同樣。
頭一個孩子，自然是會格外在意些。
耀祖年紀小，又不懂大人世界裡的彎彎繞繞，哪怕隻是不經意間露出的不滿和排斥，都有可能在某個夜晚裡突然冒出來，輕輕刺一下佑兒的心。
如今再也沒有任何人，能比楊老奶奶更盼望著他們父子之間的感情和睦。
“多謝母親，那我就先回去歇著了。”
楊老奶奶目送兒子離開，在他走後才起身回內室。
大概是因為人老了的緣故，她也開始變得囉嗦了起來，一件事情總會跟照顧自己的老嬤嬤反反複複念叨。
“當初啊，我應當也是錯怪我婆婆了，她將佑兒教的很好。”
楊老奶奶畢竟年邁，再加上之前並沒有太多經驗，處理起家裡的很多事，都覺得有些力不從心。
但是自從佑兒把產業接過去後，逐漸恢複了往日的榮光。
老嬤嬤並不應聲，楊老奶奶被伺候著躺下。
她也不需要旁人跟自己說什麼，隻不過是希望在自己說的時候，能有一個人在旁邊聽著就好。
第二天，手上抓著一朵月季花，蹦蹦跳跳就來了奶奶院子裡想跟奶奶說說話的小家夥，一進門就看見奶奶朝著他招了招手，小短腿瞬間邁的飛快。
“奶奶~耀祖來咯~”
“嗯，耀祖啊，奶奶今天要跟你說一件事，好不好？”
“好。”
耀祖乖乖點了點頭，示意自己有在聽。
反正不管奶奶說什麼，他都願意好好聽，根據他這麼長時間的經驗，隻要是奶奶跟自己說的，基本上就沒有什麼壞事。
小安安學著自己之前看過的蒼蠅一樣，搓著自己的手手，期待奶奶今天說的是覺得他表現不錯，願意獎勵他一塊糕糕！
何家廚子的手藝非常不錯，尤其是做奶糕那簡直就是一絕。
隻可惜做奶糕時裡頭會加上糯米，小耀祖的腸胃一直都不大好，楊老奶奶就規定了每日隻能用上兩塊。
但是如果這個小家夥表現不錯的話，就能額外獎勵上一塊，這就是安安每日的盼頭。
“耀祖啊，你如今年紀也不小了，對不對？”
隻一句話，就讓安安察覺到了不對，控製住自己準備點頭的動作，猛地搖了搖頭。
將腦袋靠在奶奶的膝上，側過頭盯著奶奶看，輕聲反駁道：
“不，耀祖還是奶奶的小乖孫。”
對於楊老奶奶來說，就算耀祖再大上幾歲也照樣很小。
若非是因為今日有那件事要好好跟他說，楊老奶奶絕對會被耀祖這番理直氣壯的話逗的眉開眼笑。
“耀祖啊，東城裡像是你這麼大的孩子，早就已經入學堂跟著夫子念書了。”
“我不管，我要陪著奶奶。”
安安伸手抱著奶奶的胳膊，氣的鼓起了腮幫子，在聽見奶奶說的話後仿佛還有些生氣。
“下了學堂，也一樣能陪著奶奶。”
“不行，還有爹爹。隻有一個耀祖，就陪不過來了。”
安安把自己時間安排的明明白白，白天陪著奶奶，等爹爹忙完後再陪著爹爹，兩頭都照顧著，絕對不偏向其中任何一方。
而且由於他太會說話，不管是楊老奶奶還是何少爺，都覺得在這小家夥心裡，自己最最最重要。
“今日陪著奶奶，明日再去陪爹爹，也是一樣的。”
“耀祖若是整日都在這大宅院裡麵陪著奶奶的話，未免有些無聊，去了學堂後，跟那李家的棋棋一同玩耍多好。”
之前抗拒醫院非常強烈的小安安，在聽見這句話後就開始有些猶豫了起來。
棋棋？上次他好像對於如何用正確的方式望父成龍非常有經驗。
“那，那好叭。”
安安遲疑著答應了下來。
隻要他點頭，那一切就都好說。
楊老奶奶臉上掛著笑容，急忙照顧著身邊丫鬟把府上的繡娘給請過來，讓她們給耀祖做上一身新衣裳，剛好上學堂時穿。
李老爺這輩子隻得了兩個孩子，偏生長子娶的媳婦因為救他一命無緣有孕，有這份恩情在，再加上長子和長媳之間非常恩愛，無緣休妻。
他長子又不願意納妾，可偌大的家業總需要一個繼承人。
故而他女兒的長子，也就是棋棋，成功走到了李老爺的眼中。
雖說是外孫，但是身上也流淌著他們李家的血脈，他在問過了女兒和女婿的意見後，在外孫還小的時候就抱回了家中撫養。
因為這原因，李老爺對外孫的教育非常看重。
奈何棋棋跟安安性格是真的很像，都是嘴甜愛偷懶的性格。
可偏偏因為他們會撒嬌耍賴，就算明知道是故意在偷懶，也壓根兒就舍不得真的責罰。
李老爺指望著何家這唯一一個被寄予厚望的小少爺，能把他的小外孫給帶到正路上來。
楊老奶奶指望李老爺請的那個名師，能將她小乖孫教導的出色。
兩個當事娃一丁點也不知道他們肩膀上到底承擔著多大的責任，上完課後兩個人就四處溜達著玩。
棋棋帶著安安一起鑽狗洞跑到他的秘密基地裡去，還格外大方把他藏的私房錢分了安安一半。
“你藏這麼多的銀元，有什麼用呢？”
安安嘴上這麼問著，實際上把銀元往兜裡揣的動作絲毫不含糊，揣完後蹲在那裡撐著下巴，滿眼都是好奇。
棋棋默默把他自己之前做好的遮蔽給整理好，白了安安一眼後才回答道：
“你懂什麼，若是哪日我將外公給惹生氣了，被趕出家門，若是無銀元傍身，我連包子都吃不起！”
安安似懂非懂點了點腦袋，看見小夥伴這麼自信的模樣，到底還是沒有把自己的想法給說出口。
上次安安由楊老奶奶親自帶著上門來拜訪過李老爺，哪怕隻有一麵之緣，但是安安也能大概推測出他的性格。
根據他對李老爺的了解，不管怎麼樣都不可能會把棋棋給趕出去的，關在家裡收拾倒是有可能。
看完秘密基地後，棋棋又帶著安安一起去了他們李家的園子，用非常驕傲的語氣開始跟安安介紹。
在皇帝還在的時候，這宅子可是屬於一個大官的，那大官非常懂得享受，將院子建造的非常漂亮，堪稱是十步一景。
有棋棋跟著一起，安安在李家玩的非常高興，兩個小家夥整天瘋玩。
一月過去，先生給他們布置了題目讓他們做完，也算是檢測一下這一個月裡的學習成果。
安安和棋棋拿到夫子給他們的考卷後，兩個人對視了一眼，臉上是如出一轍的凝重。
時間，是用完玩耍的。
腦子，現在還是空空的。
到後麵安安勉強憑借著自己的直覺蒙對了幾個，棋棋才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甚至連題目上的字都認不齊全，更彆提是做出來。
當李老爺看見他們的考卷後，氣的臉黑了黑。
小耀祖被何家的人先接回了家，隻剩下棋棋一個人乖乖站在祠堂蒲團前，雙手彆在身後，擺出了一副乖乖挨訓、老實巴交的模樣。
楊老奶奶也聽說了今日夫子打算測試的事，還特意叮囑著耀祖記得要把考卷拿回來讓祖母瞧瞧。
回家的一路上，安安都在思考這件事應該怎麼解決。
卷子被書童收著，就算是想瞞都瞞不住。
奶奶若是看見的話，肯定會生氣的叭……
越想就越是忐忑的安安，成功把自己嚇得紅了眼睛，一下馬車也不等侍從嬤嬤，就先自己跑去找了奶奶。
楊老奶奶看見乖孫紅著眼睛朝著自己跑過來，還以為他是在外頭受了什麼委屈。
安安把腦袋埋在奶奶懷裡，伸手抱著奶奶，委屈的抽泣了一下。
“奶奶……”
“哎喲，奶奶的小心肝，怎的了？是不是被李家那小子給欺負了？若是的話，明日咱就不過去念書了。隻不過是一個夫子而已，咱何家又不是請不起！”
一看見耀祖哭的委屈巴巴，楊老奶奶就把之前他們所有的打算都拋在了腦後。
“奶奶，耀祖貪玩，沒有考好。”
安安老實把原因給交代了出來，他還記得爹爹跟自己說過，爹爹小時候被夫子斥責後，爹爹的奶奶讓他去祠堂對著列祖列宗跪了一天一夜。
那副場景安安哪怕隻是想一想，就成功覺得自己膝蓋開始疼了起來。
“哎喲，就隻是測試成績不太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