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愛很愛窩?”
簡單幾句話,安安像是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往外吐出來的,大大的眼睛裡麵閃過迷茫,他甚至還沒有弄明白這幾句話中的意思。
“嗯,她很愛你,如果她還在的話,一定會是一個非常優秀的媽媽。”
周擇適在他妻子去世後曾經後悔過很多次,覺得當初就應該在檢查出懷孕後就堅定想法不要這個孩子。
可另外一方麵,他又非常清楚的知道這不可能。
他跟妻子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怎麼可能不知道他妻子的性格有多倔強,看見小朋友就想上去逗一逗。
在他們一起出門旅遊,在小酒館裡麵喝醉酒回酒店的路上,他妻子在他懷中曾經哭著跟他說。
她想要一個寶寶,尤其是想跟自己喜歡的人有一個寶寶。
這麼多年她有考慮過去孤兒院裡領養,但是周擇適一直覺得她身體不好,精力不足以養育一個孩子,再加上根本沒有這個必要,就一直都沒達成一致。
也是那次酒醉,周擇適才明白在他妻子心中,自己的拒絕一直都是想把全部的父愛留給他們兩個人的孩子。
不管周擇適怎麼解釋,他妻子依舊堅持著自己認為的事。
這件事,幾乎無解。
周擇適很想按照他妻子說的那樣做,細心周到的照顧寶寶,陪著他長大。
可現實中總有太多太多的不得已,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那段時間門他很失落,隻有通過拚了命的工作才能讓自己不去想他的妻子。
安安跟媽媽實在是太像了,他現在的樣子就跟他媽媽小時候的照片一模一樣。
周擇適也說不上來自己到底是真的忙,還是不自覺在逃避現實。
或許再過上十年二十年,他們也會像這個世界上絕大部分的夫妻一樣相看兩厭。
可偏偏不是,他的妻子死在了他們婚後的第二年,周擇適對她愛意最巔峰的時候,就成為了心口一輩子沒辦法抹除掉的朱砂痣。
不管周擇適對外表現出來的有多冷靜克製,心底的難過情緒也根本控製不住。
猝不及防,就直接錯過了兒子的成長。
上輩子一直到安安上初中,他才把安安接到自己身邊來。
周擇適對上安安黑亮的大眼睛,突然就有些恍惚。
原本他一直覺得自己之所以有機會重來一世,是上天不忍心看見他機關算儘後一無所有。
可現在又覺得或許不是那樣,上輩子就算是死在自己親兒子手上,他該做的事情也都做過了。
比起這個原因,周擇適今天莫名覺得,或許上天讓他在這個時間門重生,是想讓他好好補償一下自己的親兒子。
琢磨了半天也沒想出來一個所以然的安安撓了撓頭,靠在爸爸懷裡癟了癟嘴。
【嗚,應該跟爸爸說的那樣,窩腦袋還沒長出來叭。】
“爸爸,那媽媽愛窩,她為什麼要去那麼遠呢?”
“如果可以選擇的話,媽媽肯定也不想去那麼遠的地方,媽媽也很想陪著安安長大,但是媽媽實在是沒辦法。”
一聽說就連媽媽沒辦法,那安安就自然認為自己這個小朋友也沒什麼辦法。
“那,爺爺為什麼,要跟窩說哇?”
“怎麼會這樣問?”
“窩覺得,爺爺不像個好銀。”
安安非常用力點了點腦袋肯定自己的說法,一丁點也沒有當著兒子的麵說人家爸爸不好的自覺。
認認真真的小模樣,似乎是打算如果爸爸不相信的話,那他就努力說服爸爸。
“嗯。”
周擇適輕輕點了點頭,的確不算是什麼好人,安安也沒說錯。
小孩子對人情緒和喜好的感知,似乎比他想象的還要更加敏感些。
“爸爸,你相信窩哇?”
安安眨巴著大眼睛,再怎麼掩飾喜悅的心情也照樣從那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裡鑽了出來。
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任何人,能比擁有上輩子記憶的周擇適更清楚這一點。
但是看這個小家夥開心到翹腳的樣子,周擇適低頭親了一下他的臉側輕聲道:
“那當然了,你是我的兒子,我不相信你還能相信誰?隻要是你說的話我都信。”
“那……窩要說,窩不是小笨蛋呢?”
“除了這句。”
“哼~”
在把這個消息跟安安說過之後,這個小家夥似乎並沒有太多明顯的情緒。
原本周擇適一直不知道要怎麼跟他說,既能按照他妻子的要求不傷害到安安,又不讓他自責。
現在來看,根本就不需要自己動太多的心思,直接跟他說再哄一哄,這個小笨蛋就會相信他說的話。
以前周擇適一直覺得安安這個小普信娃有點頭疼,可現在又覺得他這個心態再好不過。
不止是他和丸丸,就連後院裡種著的花如果開了的話,這個小家夥都會非常臭屁的覺得是開給他看的。
隨著周擇適的心情越平靜,他就越是能理解上輩子的安安。
在安安誤會他親生母親的死跟自己有關後,自己缺席他的童年,那後麵對他不冷不熱的態度,所有一切都會成為他眼中的證據。
周擇適有想過很多可能,但是唯獨沒想過這件事,會成為紮在他們父子間門最深的一根刺。
之前的周擇適對安安好是好,但是一直顧及著上輩子他害死自己的事,心中總是充滿矛盾的。
稍微對他好一點,總忍不住去回想自己這樣做了,是不是忘了上輩子這個小白眼狼乾了些什麼。
現在知道所有真相後,明白那些事的責任並不能全部都推在安安的身上。
父親這個身份在他童年時的缺席,再加上誤會沒有及時解開,都是原因。
在周擇適眼中,安安一直都是自己的兒子,身為父親如果不是深仇大恨,怎麼可能會不愛自己的兒子呢?
放下芥蒂後,再看這個小家夥那是怎麼看怎麼可愛,恨不得把他疼到心坎裡去。
坐在那裡還沒弄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的安安,隻察覺到爸爸看向他的眼神似乎比之前要熾熱不少。
小心臟撲通撲通跳的比平常快了些,有些漫步目的的開始想著。
【爺爺病了,奶奶瘋了,爸爸不能也瘋了叭?】
這個念頭剛剛從他腦海中冒出來,周擇適就伸出手用手指關節處輕輕敲了下他的頭。
安安急忙伸出手,抱住了自己的腦袋,小奶腔裡帶著些憤怒。
“哎喲!!!”
……
這天下午,午覺睡醒迷迷糊糊的安安穿著拖鞋下樓,拖鞋踩在地上發出了噠噠噠的聲響。
剛到樓下的客廳,就看見丸丸趴在牆壁上發展,本來有些迷糊的小腦袋在這瞬間門就清醒了過來。
“怎麼了哇,爸爸?”
周擇適在丸丸的不遠處,雖然還是冷著臉跟平常沒什麼差彆,但是安安一眼就能分辨出現在爸爸有些生氣。
朝著爸爸跑過去的時候,小手彆在身後遞給丸丸一個安撫的手勢。
有小餅乾一起吃,有罵一起挨,安安是一個非常講義氣的小夥伴。
“你怎麼不去問問你的好兄弟?”
“丸丸,丸丸不跟窩說。”
周擇適操控著輪椅去了後院,在台階上麵就能看見不遠處的那塊土地被弄得亂七八糟。
上麵種著的花都被啃的隻剩下屁股,看起來好不可憐。
“你覺得,這是誰乾的?”
爸爸涼涼的聲音在安安耳邊響起,把他嚇得一個激靈。
是誰乾的?在他們家裡這還能有誰。
知道歸知道,但是現在看丸丸趴在牆壁上那副可憐兮兮的模樣肯定是不能承認。
安安小心翼翼看了一眼爸爸的臉色,心中開始打起了小九九。
【爸爸在生氣嘛?在生氣的叭,不過應該沒有特彆生氣……窩感覺,也奏是一般般生氣。】
【丸丸是錯了,但是它現在看起來好可憐哦。】
【要不……】
想到這裡後,安安鼓起了勇氣,非常講義氣的開口道:
“是窩乾噠!”
周擇適讓助理把自己推到了那旁邊,指著那些被咬掉的花問道:
“你確定,是你用牙咬掉的?”
安安閉上眼睛點了點頭。
“嗯!”
他這睜著眼睛說瞎話的樣子,簡直要把周擇適給氣笑了。
“那你來跟我說說,你為什麼突然要咬這個花?”
“窩,窩牙癢。”
“既然牙齒這麼癢,那我要不要幫你把牙齒給敲掉?”
安安被嚇得伸出手捂住了嘴巴,用力搖了搖頭。
“不不不,這個不要了叭。”
很講義氣的安安被迫帶著丸丸一起,把後院裡的那些東西恢複原樣。
管家買了新的花苗回來,安安握著小鋤頭先把那些被咬掉腦袋的花給清理掉,丸丸也在一邊伸著爪子幫忙刨土。
周擇適在客廳的落地窗前看書,時不時抬起頭看一眼窗外。
確定安安還有丸丸都沒有偷懶後,才會重新把注意力放回書上。
安安被累的氣喘籲籲,丸丸也在那裡哼哧哼哧喘著粗氣。
僅僅是清理掉那些東西,再加上去掉雜草,就已經把這兩個小家夥累成這樣。
安安扭頭對著丸丸蹭了蹭,用它的毛把自己的汗水給擦乾淨,氣的拍了拍它的腦袋。
如果不是因為它,現在自己應該待在爸爸懷裡快樂的看故事書!
丸丸也知道這次的鍋全都在自己身上,委屈啊嗚一聲後就再也不敢吭聲。
屋內的周擇適看著看著,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拿起來一看,是周夫人打過來的電話。
自從周父中風癱瘓後,就連說話都成了問題。
很多事情都是他先把自己的意思告訴周夫人,再由周夫人來傳達給彆人。
“擇適啊,你現在有時間門嗎?我們好好聊一聊吧。”
“嗯,好。”
周擇適心情很好,所以願意陪著她聊一聊,哪怕他已經大概猜出周夫人這次過來找自己的目的,卻依舊想聽這些話從她嘴裡說出來。
“你爸爸昨天晚上病情又嚴重了些,醫生說他年紀不小了,再加上年輕的時候不懂養生,這次發作格外嚴重,最好不能多思考,更不能動怒。”
“可是你弟弟那件事情你也是知道的,賭場一直到現在都沒有放人的意思,堅持一定要我們拿出那麼多的錢出來。”
“你說說,咱們家裡怎麼可能有那麼多錢呢。”
周夫人一半是傳達周父的意思,另外一方麵也是在發泄自己的情緒。
從聲音周擇適就能夠判斷出來,她這段時間門想必都過得非常不好。
“嗯?之前爸有跟我說起過這件事,咱們家怎麼可能連那麼多錢都拿不出來呢?”
賭場要的錢的確多了點,但是按照之前周家的實力想要拿出來的話,頂多就是傷筋動骨。
周夫人一聽見這句話就沉默了,好幾次都動了動嘴唇,但是偏偏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
還能怎麼說呢?
之前他們肯定是拿得出來的,可偏偏之前周承訴給蘇力哲投了那麼多錢。
在周承訴出事後,周夫人也有聯係過蘇力哲,想要先把錢給拿回來,但是他根本就不願意。
如果僅僅是靠著他們自己想要償還賭場那筆錢的話,預計會傾家蕩產。
“你爸現在這個情況,我也問不出來什麼,賭場說的有些話,我也不太敢跟他說,生怕會加重他的病情……”
“擇適啊,你就看在承訴是你親弟弟的份上,幫他一次好不好?”
“就當是阿姨求你了,等承訴回來之後,不管你讓他乾什麼都可以。”
周承訴就像是一隻貓,在抓到老鼠之後也不急著吃,非常有耐心地慢慢戲弄,一直到老鼠筋疲力竭。
“嗯……阿姨,我也很擔心承訴現在的安危,但是我的情況你也知道,想要一次性拿出那麼多的錢出來,實在是有點困難。”
“賭場不是說隻是砍掉幾根手指嗎?要不就……按照他們說的做?”
“弟弟可能失去的隻是幾根手指,但是爸可是被他氣到住院了啊。知道爸住院之後他也不說過來看看,真是太過分了。”
也不知道是急的還是被氣的,周夫人在聽周承訴說完後直接就哭了出來。
“擇適啊,你弟弟還這麼年輕他不能沒有手指,他的一輩子不能就這樣被毀了。”
“可是,阿姨,我現在手頭上也沒有那麼多的現錢,就算是把我媽留給我的那些房產什麼的都賣一賣,也照樣還是不夠。”
從語氣上能聽出周擇適現在有些為難,但實際上他嘴角是掛著淡淡的笑意,隻不過不達眼底。
“擇適,隻要你願意把你手頭上的股份給賣掉,肯定能湊齊這筆錢,肯定夠的。”
“阿姨……那可是我媽留給我的,爸手上也有一半,你怎麼不讓爸的賣了?”
“這,這,要是你爸賣了的話,他這麼一大把年紀,還能去乾什麼呢?”
周夫人也知道自己這麼說有些無恥,但是跟錢比起來稍微厚臉皮一點根本就算不上什麼,畢竟那可不是一筆小錢。
“這件事情,還是讓我想想吧。”
“好,賭場那邊的人一直在催,你快一點啊。上次你爸是病糊塗了,沒有什麼其他意思的,你千萬不要多想。”
“嗯。”
掛斷電話後,周擇適遠遠看見一個臟兮兮的小家夥屁顛屁顛跑了進來。
沒等周擇適出言阻止,他就先給周擇適來了一個大大的抱抱,把他身上的泥土全都蹭到了自己身上。
“爸爸,你在笑什麼哇?”
“我笑都不能笑了?”
安安一看爸爸這幅皮笑肉不笑的模樣就發怵,著急的擺了擺手否認。
“木有木有,可以笑,爸爸笑的挺好看的哇~”
【嗚,笑的賊兮兮的,真讓窩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