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有怎麼。”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周擇適現在已經能選擇性聽對方的心聲，他逐漸開始厭煩了自己的讀心術，隻在偶爾麵對自己兒子的時候才會用。
人心本就複雜，他也不想因為這就追究什麼，表裡如一的終究還是少數。
論跡不論心，論心無完人。
聽見安安的嗚嗚聲後，除了好奇外還有些擔心。
“怎麼了？有什麼事情是不可以跟爸爸說的嗎？”
“木有。”
這時候周擇適終於察覺到了安安的異常之處到底來自哪裡，從今天到家開始一直到現在，說這麼多句話他好像都沒張開嘴。
“怎麼了？到底是怎麼了？”
“我，我牙齒掉了哇！！！”
安安委屈又憤怒的把這句話給喊了出來，張開嘴巴讓爸爸看他少了一顆門牙的地方。
“嗚嗚嗚嗚嗚。”
本來很可愛的一個小朋友，現在缺了最重要的門牙之後看起來多了幾分說不上來的滑稽。
周擇適清咳了好幾聲，但還是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本身就很難受的安安聽見爸爸的笑聲後氣的不行，就連搖著尾巴熱情迎上來的丸丸都被他輕輕踹了一腳。
轉身往樓上走，每一步都很用力。
周擇適跟丸丸對視了一眼後，笑的更放肆了些。
晚上吃飯的時候安安還是有些鬱悶，專門挑著那些比較容易咀嚼的菜夾到自己碗裡來。
已經笑完了的周擇適這時候看起來也像是個正經父親，耐心的跟安安解釋道：
“沒事的，你們班級上換牙齒的小朋友肯定不止你一個對不對？這是很正常的情況，說明安安正在慢慢長大呢。”
“嗚，但是我說話漏風了。”
道理安安都能懂，但是還是有些難受。
“長出來就好了，很快的。”
“可是沒長出來的時候，它漏風！”
安安氣鼓鼓說完這句話後，把飯扒到了嘴裡，吃完後就又上了樓。
這件事周擇適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跟他說，他一沒辦法幫安安解決，二來也沒辦法安慰他。
過了幾天後，缺了一顆門牙的地方長出來了一點白，新的牙齒終於開始冒頭，才幫助安安從悲傷中走出來。
……
初中老師布置作文題目，我的夢想。
安安的作文寫的非常漂亮，不僅是在老師那裡得到了滿分，甚至被送過去參加一個作文比賽，拿到了一等獎。
放在正常情況下的話，臭屁的安安肯定會迫不及待拿回來跟爸爸炫耀，但是這一次他並沒有。
青春期的孩子，開始有了想要脫離父母掌控獨立的想法，周擇適完全能夠理解。
他尊重孩子的所有想法，也能接受在成長過程中不可避免的分離。
自從安安三年級以後，周擇適的讀心術就很少對安安用過，升入初中後更是一次都沒有用過。
周擇適很愛他的兒子，所以願意尊重他兒子的所有小秘密。
一直到安安考上了國內最有名的醫科大學，周擇適在按照安安的要求幫他找一本書的時候，才從兩本書的中間看見了早就已經泛黃的作文紙。
在這樣的家庭裡麵長大，安安多多少少也受到了影響，養成了一些比較重要的東西，一定要好好保存下來的習慣。
當初他第一次拿到了作文大賽的一等獎，那篇作文雖然他一直都不願意給爸爸看，但還是被他好好保存了下來。
理智告訴周擇適，他不應該去看安安曾經不希望自己看的東西。
但就在他餘光撇到了第一行的時候，就控製不住自己繼續看下去。
作文裡麵，安安寫著他希望自己長大之後要成為一個醫生，能治療好他爸爸的腿，讓他爸爸站起來，跟爸爸比一比到底誰更高一點。
上輩子跟這輩子加在一起，這麼多年過去，對於自己這輩子都沒辦法站起來這件事，周擇適早就已經接受了。
真要說起來的話，頂多就是遺憾在安安還小的時候，沒能像是其他父親那樣把他高高的舉過頭頂。
一陣風吹過來，當感受到臉上的涼意後，周擇適這才後知後覺意識到眼淚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出來了。
周擇適不敢確定，安安現在考上這一所大學到底有沒有自己的原因在，但是僅僅看見這麼一篇作文，就讓他感動的無以複加。
那邊的周世安一直沒有等到爸爸的回複，忍不住又打了一個電話過來催促。
“爸，那本書是我要用到的，你找到了嗎？”
“嗯，找到了，我讓助理給你寄過去。”
“好！”
周世安答應下來後，那邊似乎有人喊了他的名字，他又匆匆叮囑爸爸一定要記得讓家裡的按摩師堅持給他雙腿按摩後，就掛斷了電話。
一直到手機屏幕光自然熄滅，周擇適這才猛地回過神來。
掀開毯子，彎腰把褲子往上卷了卷。
正常癱瘓的人在過去幾年後，腿會萎縮變得特彆難看，就算是自己都覺得惡心的那種。
但是周擇適的腿並沒有，基本上每天都會讓專業的按摩師過來給他按摩一個小時，除了因為長時間不鍛煉有些瘦弱外，看起來跟正常人的腿差彆並不大。
他有看過很多非常有名的醫生，但是得到的答案都是沒辦法徹底治愈。
那一場車禍傷害到了周擇適的腰椎和神經，就算是現在國際上最有名的醫生也沒辦法完成這個手術。
想要徹底恢複的話，手術難度係數極大，危險係數也很高。
當初周父之所以口口聲聲說周擇適不久於人世，實際上都是為了哄騙他把安安托付給他們的謊言。
如果當時周擇適真選擇把股份和安安都交給他們的話，估計在不久之後他就會因為接受不了意外癱瘓選擇自殺。
心境平和下來的周擇適這幾年自己也有看過不少的新聞，知道他這種情況想要恢複的可能簡直就是微乎其微。
隨著拖延的時間越長，可能性就越低。
周擇適自己對此並不抱希望，可是在隱約意識到兒子對未來的選擇跟自己有關後，卻並不願意把這些事情告訴他。
一方麵是不想打擊自己兒子的自信心，另外一方麵是周擇適相信他的笨蛋兒子，或許在未來的某一天，他真的能做到。
一周後，安安回了家。
現在剛好是夏季，天氣比較炎熱，並不注重自己形象平常也懶得收拾自己的周世安，身上還穿著他們高中的校服。
在回來之前，隨隨便便剪了一下頭發。
很明顯那個理發師的手藝並不算很好，剪好的頭發坑坑窪窪，就像是被丸丸啃的一樣。
也幸虧周世安模樣生的好看，不管是再怎麼災難的發型依舊被他撐了起來，而且效果還不錯。
寬鬆的校服，狗啃的發型，再搭配上安安的這一張臉和身材，硬生生多了幾分風流的少年氣。
書包隻背在一邊肩膀上，走到門口的時候就朝著周擇適招了招手。
“爸，我回來了。”
“嗯。”
丸丸現在的年紀，在小狗裡麵已經算是老年了，越來越不愛動，經常在一個地方一趴就是半天。
周世安放下自己的書包後，先去狗窩裡麵看了看他的狗兒子。
丸丸看見他後很高興，從狗窩裡麵爬了出來，習慣用腦袋對著他蹭蹭。
等周世安跟他的狗兒子親近好之後，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從他進家門開始，他爸就一直在用奇奇怪怪的眼神盯著他看。
猛然間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扭過頭問道：
“爸，你是不是看見我寫的那個作文了？”
作文？
周擇適很想否認，但是他對自己兒子實在是不願意撒謊，就輕輕嗯了一聲。
小時候是個小笨蛋，不管彆人說什麼都願意相信，好忽悠的不行，但是越大就越聰明，記憶力好的不像話。
能記得那篇作文被他自己收在什麼地方，並不稀奇。
“你選擇學醫，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周世安跟他爸提起這個話題的時候明顯有些不好意思，清咳了一聲後還像是小時候那樣不自在的撓了撓頭。
“一半吧。”
“嗯？”
“一大半。”
周世安初中的時候還有些迷茫，但是從初二開始想法就越來越堅定。
他覺得自己父親不應該真在輪椅上過一輩子，那實在是太難受了。
就連上洗手間和洗澡，都需要靠著助理幫忙。
就算是他爸這麼多年已經習慣了這樣，已經長大的周世安照樣會覺得這對於他爸來說是一種非常大的侮辱。
怎麼可能會有一個成年人，在這樣的情況下依舊無動於衷。
與其說是習慣，倒不如說更像是麻木！
周世安當時設身處地想了想，如果是他在他爸這個位置上的話，可能要不了多長時間就會被徹底逼瘋。
他還搜集了不少的資料，甚至找出了他爸當初的病曆，得知他爸這種情況就目前的醫療手段來說，並沒有辦法能夠治愈。
饒是如此，周世安依舊不死心。
現在沒有醫生能夠治好他爸的病不錯，但是誰能夠確定，他不會是第一個呢？
懷揣著這樣的想法，周擇適開始為了自己的夢想努力。
高三幾乎是徹夜苦讀，除了正常吃飯休息外的時間都用在了看書上，現在終於得償所願。
那些比較一般的大學，就算是他成績不太行，靠著他爸的錢，真想進去的話也不是一件難事。
但是如果是國內最頂尖的學校，卻並不是用錢就能夠解決掉的事。
“安安，你應該知道，從小到大我對你的期望，都是隻要你自己開心就好。”
有上進心是一件好事，但是這句話放在周擇適的身上卻並不一定適用。
當初他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
就他目前手上所積攢的財產，能保證安安就算是待在家裡麵當一條鹹魚，也能痛痛快快過完一輩子。
身為他的兒子，實在是沒有必要那麼拚命。
安安摟著丸丸的腦袋，因為難為情耳朵都已經開始發燒。
正是因為他爸對待他的這個態度，所以才會讓他愈發堅定起自己的想法。
是啊，從小到大他爸都覺得隻要他開心就好，不管他提出什麼要求，他爸都會滿足。
從來沒有對他有過任何期許，反倒是一直讓他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
在確定安安成熟懂事後，係統就又一次把上輩子所發生的事情告訴了他。
係統一直都很在乎自家崽崽的任務感受，不希望本身就已經吃了不少苦頭的崽崽，在任務世界裡麵依舊吃苦受罪。
尤其是來自他最在乎的親情上麵，更是一點委屈都不想讓他受。
雖然現在周擇適看起來並不在乎上輩子所發生的一切了，但是人心本來就是這個世界上最難測算的東西。
就算是高科技的係統，也沒辦法保證它能夠給出完全正確的答案。
或許現在的周擇適不在乎，在未來某一天又因為這件事耿耿於懷。
係統除了在最開始給崽崽灌輸過一次記憶後，基本上很少跟崽崽聯係。
隨著任務執行時間越長，係統就越是覺得崽崽現在這樣的生活不錯，儘量會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把每一次的任務世界，都當成崽崽真正的輪回，讓崽崽在這個任務世界裡麵，仿佛過完了自己的一生。
在安安小升初的那個暑假裡，係統讓安安做了一個夢，夢到了上輩子所發生的一切。
安安像是一個旁觀者，眼睜睜看著他自己信了爺爺說的鬼話，覺得爸爸就是害死他媽媽的罪魁禍首。
上輩子的爸爸對他並不像是這這輩子這樣好，甚至根本就沒有見過幾麵。
周父在旁邊挑唆，如果不是因為他爸爸的話，他最起碼會擁有一個很愛他的媽媽陪在他身邊。
從小就沒有體驗過被父母全身心愛著是什麼感覺的人，在這種挑撥下麵沒有任何的抵抗能力。
雖然周擇適對其他的親人下手狠，但是對自己親兒子卻並沒有太多防備。
上輩子在周擇適死了之後，周承訴到周世安的麵前嘲諷他簡直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蠢貨，順便還把真相告訴了他。
周世安非常憤怒，但是沒有父親保護的他就跟在案板上待宰的肉。
被親爺爺搶走了一切，一無所有時死於一場車禍。
安安當時做完這個夢之後，夢境中的一切都真實到讓他有些害怕，甚至在好幾天裡都沒辦法分辨出現實與夢境。
從那以後他就下定了決心，不管怎麼樣他一定要把自己父親的腿給治好。
他不知道上輩子自己到底是因為什麼原因才會那麼愚蠢，但是他知道在自己知道這件事後，他對父親的虧欠更是說不清楚了。
上輩子的父親一開始瘋狂過，憤怒過，後麵漸漸冷靜下來開始沉著的報複。
都怪他，最後給了他父親最狠的一擊。
沒有任何的科學能夠解釋他做到那個夢的原因，所以周世安自己就當做是夢在警醒自己，要對他父親好一點，比現在再高一點。
“如果你現在想要改變主意的話，其實也還來得及。”
周擇適看見已經長大成人的兒子突然就有些恍惚，歲月匆匆，一不留神他兒子就已經從那個黏黏糊糊的小奶團子，長成了現在的翩翩少年。
如果現在改變主意的話，雖然會有些麻煩，但是也不是做不到。
“我不想反悔的，爸，你應該相信我。”
說完這句話之後，周世安想到了小時候發生的事情，有些鬱悶的開口詢問道：
“爸，你是不是還像是小時候那樣覺得我笨，其實我現在可聰明了。”
“對，我兒子當然是最聰明的那個。”
“所以你更應該相信我，再等我幾年，我一定會幫你把腿給治好的。”
說著說著，周世安就開始幫他爸按摩了起來。
這麼多年跟在那個按摩師傅的身邊學習，他手法不是一般的專業嫻熟。
“嗯，我相信你。”
周擇適沒再說那些掃興的話，他兒子蹲在他的輪椅旁邊，他盯著兒子頭頂的那個發旋看。
作為一個理智到極致的人，周擇適其實並不願意相信奇跡會降臨在自己身上。
但是現在看著他兒子非常賣力的模樣，又覺得也不是不可能。
按摩好一遍後的周世安用手背擦了擦自己額頭上的汗，察覺到他爸一直在盯著他頭看後，有些疑惑的抬起頭，對上了他爸的眼睛問道：
“爸，你在看什麼呢？”
“嗯……我在看你的發量似乎減少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最近勤奮學習，所以年紀輕輕就禿了？”
周世安被嚇得眼睛瞬間瞪大，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腦袋，滿腦子裡都在想著這應該不可能吧？
當周擇適自己忍不住眼中多了幾分笑意後，他才猛然間意識到是他爸在故意逗他，磨了磨牙齒有些生氣的說道：
“丸丸，我們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