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Chapter 21(2 / 2)

魔鬼的獻禮 雲上淺酌 15974 字 4個月前

可往回推推,她又湧現出了一種“原來如此”的感覺。

大王子尤其俏似女王的麵孔,女王第一任婚姻那說不出名字的神秘丈夫,她對往事、對先王的諱莫如深,以及對兩個孩子截然不同的態度……在真相浮現的這一刻,都有了答案。

在一百年前的瑞帕斯大陸,不少國家的王室都存在近親結婚的傳統,比如表妹嫁給表哥,侄女嫁給叔叔……以此來維持所謂的王室血統的純淨。然而,事實證明,此舉並不會為他們帶來大量優秀的繼承人,反而誕生了數之不儘的天生缺陷、智力不正常的嬰兒。

經受過如此多的教訓後,現在,不論在平民還是在王室,近親通婚都早已被全麵禁止了。

在這樣的前提下,堅持生出這個孩子,可以說是非常盲目的行為。而大王子被生出來後,竟然沒有出現低能等缺陷,簡直可以說是萬中無一的奇跡。難怪女王會如此地看重他,甚至可以說是溺愛他……

“有了孩子已是一個錯誤,為了不再重蹈覆轍,我們約定不再私下見麵。過了幾年,出於政治因素的考慮,我嫁給了一個將軍。我的哥哥必須履行國王的職責,也娶了一個王後。雖然他口口聲聲說,那隻是不得不履行的婚約,但憑借為數不多的幾次公開見麵,我看得出來,他們的感情……真的很好。”

二王子呆呆地消化著她的話。

“他們過得越幸福,我就越是煎熬。我看不見自己的丈夫,隻沉溺在過去的回憶中……沒過多久,我聽說他們有了孩子,當時,嫉妒得幾乎發狂。”

“我那時候的理智已經完全被嫉妒心所蒙蔽,不斷在想,有了這個孩子後,他們夫妻的關係會越來越緊密,他也會離我越來越遠……我動了一個念頭,想神不知鬼不覺地殺死那個孩子。” 女王痛苦地捂住了眼睛:“那是我犯下最愚蠢的錯誤。我偷偷學會了如何用暗魔法悄無聲息地詛咒產婦,我不想傷害產婦的身體,隻想會讓那個孩子在誕生出來後,因為先天不足而迅速夭折。”

結果顯而易見。女王本身不擅暗魔法,隻是個門外漢。再說暗魔法本身是陰私的東西,過程中很容易出現各種偏差。

這一道邪門的詛咒,便是在某個環節出了差錯,並沒有一舉殺死那位剛誕生的小王子,反而讓一個棘手而邪惡的魔鬼,被吸引到了先王後的肚子裡,降生在了一個不該降生的地方。

所以,金發碧眼的先王夫婦,才會生出一個黑發紅眼的孩子——那隻是借宿在他們孩子身上的魔鬼。

螻蟻喚醒了魔鬼,必將付出以不詳的血光與災禍伴生的代價。

於是,魔鬼的生身“父母”,所有近旁的侍從,他們的血肉和靈魂,都成為了魔鬼睜眼後的第一道祭祀盛宴。

“因為我的一念之差,我最愛的人,他們夫婦,還有那些奴仆,都……我那時已經明白自己捅出了馬蜂窩,更不知如何控製這個孩子,和奧奎神父商量後,隻好將他送走。可不到幾年,又死了很多人……”女王啜泣了起來:“我彆無他法,隻好將他帶回王宮。也許是命運使然,回到王宮後不久,那個孩子就過世了,我害怕他會帶來災禍,隻好向奧奎神父求助,將他秘密鎮壓了起來。我一錯再錯,我每天都在為我犯下的罪孽感到後悔,是我的狹隘和愚昧蒙蔽了我的眼睛……”

葉淼耳膜嗡嗡直響。

原來是這樣……

女王所說的這一段,和她依據老神父口述的故事所推測的過往,已經沒有多大差彆了。這就是她一直想知道的真相。

二王子仍是直愣愣地看著女王,大受打擊下,似乎已經喪失了反應的能力。

大王子抓住了女王的手臂,難以接受地道:“這些事,你為什麼從來都不告訴我?!”

“你讓我怎麼有臉說出口呢?”女王疲憊地長籲出了一口氣,好似終於釋然地泄出了心口最後一下濁氣,看向了貝利爾:“從犯第一個錯誤的那天起,我就有預感,你終有一日會再次出現在我麵前,找我複仇……你要是想殺我,現在就殺了吧。”

葉淼心裡一緊,看向了貝利爾。

貝利爾卻沒有理會女王,也什麼完全沒有苦大仇深、大仇得報的表情,隻是摩挲了一下她的手心,歪頭道:“聽完了嗎?”

他讓女王說那麼多,隻是因為她想知道真相嗎?

葉淼呆了呆,點頭。

貝利爾便抬起手指,清脆地彈了一聲。

四周的景象頓時化為塵埃,飛速旋轉扭曲,瞬間已經大變,他們已經置身在了一個空曠的大殿中,站在了落地窗邊。

葉淼驚道:“這是什麼地方?”

“一個沒有任何人能打擾到我們的地方。”貝利爾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凝視著她:“故事還沒結束。剛才聽了女王的話,你想聽聽我的版本嗎?無論什麼,我都可以告訴你。”

葉淼心裡還裝著其他事,可她對真相實在好奇:“你真的是先王的孩子……你是因為女王的詛咒,才來到世界上的嗎?”

貝利爾搖頭,勾唇:“我是我,他是他。”

“什麼意思?”

“女王所下的暗魔法的詛咒,本來真的能讓那個孩子早夭而亡,但中途出了差錯,我借他的身體來到了這個世界。剛降生時,我並不適應這裡,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麼,也沒法完全接管那具身體,那感覺非常奇怪。”貝利爾倚在窗邊,銀白色的月光勾勒出他清瘦的側臉:“慢慢地,我開始能體會到他的喜怒哀樂,他卻不知道自己的身體裡寄宿著我。不過,也多虧了我的存在,他才沒有被暗魔法殺死,而多活了幾年。”

葉淼的目光停留在他的睫毛上:“後來呢?”

“不到半歲,我和他就被送到了弗蘭伊頓郊外的一個偏僻的小鎮中,被一群侍女撫養長大。”貝利爾瞥向了她,笑了笑:“那時候,我已經比原本更適應這個地方,所以,可以在晚上出來。”

那些侍從,雖然沒有直接見到怪病的死狀,可都有所聽聞。小王子天生紅色的眼珠,讓人聯想到不詳的魔鬼之眼,好像一旦與之對視,就會帶來厄運。所以,他們平時會用白布蒙住他的眼睛,不讓他露出邪惡的紅眼珠。

孱弱的孩子籠罩著怪病傳聞的陰影,如人人避之不及的瘟疫,沒人和他說話玩耍,連看看路邊風景的權利也被剝奪了。他也呆滯,不懂得反抗,就那樣孤獨地活著。

到了晝夜交替之際,寄宿在他身體中的魔鬼,終於獲得了出來活動的能力。可那時候的他還是弱小,沒辦法像今天一樣,隨心所欲地變換形態,更彆說脫離那具身體,隻能憑借著人類的肉身活動。

多虧與魔鬼合二為一,那原本出生時就會被殺死的孩子多活了幾年。可是,身體日漸衰弱是不可避免的趨勢。

到了五歲的時候,他終於支撐不住,生了重病,躺在了床上。

原本就害怕他的刻薄侍從們,看到他這副半死不活的模樣,又發現遠在弗蘭伊頓的女王從來沒有過問過這裡的事,越發敷衍對待他。每日隻在門外放下基本的食水,害怕被他傳染傳說中的怪病,進都不會進去。

最後那段時光,孩子吃喝拉撒都躺在了那一方小木床上度過。沒熬多久,就懷著怨恨與悲愴被埋進了小小的棺木中。

以為甩掉了一個燙手山芋的侍從們並不知道,他被送進棺木的時候,正是魔鬼在蠶食那具身體,徹底接管它的過渡期。

因魔鬼的存在,那具軀體並沒有腐爛。被魔鬼徹底侵占了後,死去的孩子破土而出,從墳墓中複生。

葉淼顫聲道:“出來後,你殺掉了所有對你們不好的侍從嗎?”

“我隻是借給了他力量。”貝利爾摸了摸她的脖子,微笑道:“我能感覺到他殘存的怨恨和未消散的魂魄,看在和他共用了一個身體那麼久的份上,我送了他一份臨彆的謝禮。把我的力量借給了他,讓他用自己的雙手去複仇。”

和推崇慈悲寬恕的神截然相反,魔鬼向來主張喋血與複仇。

葉淼縮了縮脖子:“為什麼你還是回到了弗蘭伊頓?他為什麼沒有向女王複仇?”

“當時他還沒有離開我的身體,我猜他原本是打算向女王複仇的。至於為什麼突然放棄,我也不清楚。”貝利爾眯眼:“其實我那時已經差不多可以脫離那具身體了,可他們卻趁機研碎了那具身體的骸骨,混入烏鴉血中,畫下了符咒,就這樣將我禁錮在了地下。”

尋常的暗魔法對他沒有絲毫影響,但是,如果裡麵混入了他寄宿過的骸骨碎末,他就無法不受它影響。

貝利爾垂下眼,望她:“那之後,十年,我沒有見過任何一個活人。直到你來到我的身邊。”

“……”葉淼咽了口唾沫:“困著你的符咒,早就已經失效了吧。”

“嗯,記得你第一天出現在我麵前的情景嗎?那時候光線很暗,其實在你摔下來的時候,就已經把符陣破壞了。從那一天起,枷鎖就已經鬆動。完全自由,隻是時間問題而已。”

想到他被關了十年,葉淼就有點難受。可想起他假裝成人類,戲弄自己的事兒,她就氣不打一處來。胸膛一起伏,道:“那你還騙我?你騙我你不能離開地下,你還假裝成人來戲弄我!”

枉她一直以為貝利爾是個孤單、天真又依賴她的少年,沒想到他的本性是如此地邪惡狡猾。

貝利爾笑了笑,眼神忽然變得有點危險:“被關在地底的日子,我連實體也化不出來,非常孤獨,非常難熬。被關起來的第一年,我許了一個承諾,誰能把我放走,我就實現她一個願望。第五年,我又改變了承諾,誰把我放走,我就實現她三個願望。可是依然沒有人來。到了第十年,我許下了第三個承諾——我的怨憤和孤獨,再也無法平息,所以,不管來的是誰,我都決定當場吃掉她,讓她為我獻祭。”

葉淼後背泛起了一陣涼意,她知道這個吃,是真正意義的吃:“……那你,為什麼當時沒有吃掉我?”

“我太久沒見過人類了,想多看你一會兒,才吃掉你。”貝利爾說:“誰知道,這一看,我發現你本來就活不了多久。”

葉淼睜大眼:“什麼意思?”

“還記得你掉下去的時候,這個地方很疼嗎?”貝利爾伸手,壓了壓她的肋部:“當時如果我不管你,你很快就會死去。也許是因為好奇吧,都還沒和你說過話,你就要消失了,所以,我親吻了你。”

葉淼一怔,臉頰驀地紅了。

她想起了貝利爾的治愈能力,也就是說,那時候她半夢半醒間感覺到有人在吻她,根本不是錯覺,是貝利爾真的在親她!

難怪在地下的時候,肋部明明疼得不行,連呼吸都像有針紮。出去後照鏡子,非但一點痛楚也沒有,連淤血也消失了。

“結果,親著親著,我就改變主意了。你猜怎麼著?” 貝利爾的手指夾起了她的一縷長發,眯眼一笑:“我對你產生□□了。”

昏睡中的少女彌漫著痛苦與忍耐的表情,就猶如一塊多汁又甜美的水蜜桃,再擠一擠,又會滲出更多的甜漿。

明明在不住地嗚咽、輕微地反抗,最後,還是將手搭在了他的肩上,軟軟地給了他一個擁抱。

葉淼一顫。

“隨之而來的就是好奇心,我突然想知道你是怎麼樣的人,我還想看到你繼續露出那樣的表情。可我又擔心你看見我的真麵目會被我嚇走——即使沒見到我的真麵目,也有很多人畏懼我。所以,我變成了我還是人類時的模樣來接近你。”

葉淼的嘴巴張了張。

“從來都沒有人對我好過,雖然我並不渴望人類的關懷、善意、憐惜和愛意,但曾經在那具小小的軀殼裡活了五年,那個孩子一直渴求著這些感情,我也被迫感同身受著。慢慢地,也對這些感情產生了好奇心和渴求欲。我也想知道被人溫柔對待,被人愛著到底是什麼感覺。後來,我就遇到了你。”貝利爾彎唇,捧住了他的臉,猶如夜空下搖曳的罌粟,足以動蕩旁觀者的心神。

“事實證明,這種感覺,真的好極了。隻要嘗過,就不想失去。我從來都沒有享受過被人喜歡、被人寵愛的感覺,隻有你這樣對過我。你對我越好,我就越不舍得告訴你真相,因為你一定會被我嚇走。”

他不是人類,是糅合各種欲望的魔鬼。

迂曲和純潔的求愛與他無關,最直截了當的誘惑、掠奪和侵占,才是他的本能。

如果他一開始就不曾掩飾自己的真麵目,那麼,要想拉近彼此的關係,應該不會那麼容易。

葉淼深吸口氣,不爽道:“既然你早已自由了,為什麼我說要救你出去的時候,你還什麼都不說?看我涉險很好玩嗎?”

“我隻是太喜歡你為我認真又努力地做一些事的樣子了,這讓我感覺到,你很重視我。”貝利爾誠懇道:“抱歉。”

葉淼氣鼓鼓道:“不要跟我說抱歉,你其實根本不覺得抱歉吧。”

“用了欺騙你的方式接近你,我很抱歉。但我並不後悔。”貝利爾觀察她的表情,補救道:“怎麼樣才能讓你消氣?無論什麼都可以。”

他的城府太深,還欺騙了她那麼長時間。如果他擺出最初逼迫她時的那副陰森又恐怖的模樣,葉淼吃軟不吃硬,也許會破罐子破摔地吵個天翻地覆。

可現在,他卻擺出了一副“怎麼樣都行,反正我不可能被你甩開”的溫柔又耐心的牛皮糖模樣,左一句“喜歡你”,右一句“沒人對我好過”,葉淼一時半會真的有點心軟,也不知道拿他怎麼辦,憋了半天,惡狠狠道:“好啊,你能讓我和我的家人團聚嗎?如果你做到了,我就考慮一下。”

事實證明她低估了貝利爾的能耐。或者說,他趕上了一個極好的時機。

亞比勒王宮剛經曆過一場大型政變,二王子和他的黨羽被一一剪除、投獄,女王受到此事波及,對外稱病養傷。大王子在知曉自己的身世後,消沉了兩天,便重振旗鼓,開始全權代理女王的政務。據說他現在和以前比起來,整個人都煥然一新,不再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了。

也許每個人都需要經曆一些波折,才能真正成熟地肩負起自己的責任來。

朝中的貴族和官員不少都被這場政變波及。選拔人才填補空缺的職位,審問定奪他們的罪名,都需要耗費大量精力,大王子已經分身乏術。就在這個當口,沉寂已久的瓦裡塞丁亡靈軍隊,在某天深夜,毫無征兆地卷土重來,突入了亞比勒的邊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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