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渾水(2 / 2)

董素荷笑。

倆人邊走邊說,看方向,是往餘桃她們采藥,挖野菜蘑菇的禿頂子山上去了。

餘桃隔著窗戶看著董素荷和吳陽的背影,眼睛裡泛出一絲冷光。

她來得早,翻完一個房間的藥材之後,徐紅果跟王小娟才過來,後麵還跟著一個兼職過來幫忙的韓雅。

韓雅在部隊小學做老師,二娃劉東海和韓雅的兒子虎子是好朋友,一來二去,餘桃跟韓雅的關係也變好了。

她以前在廠裡兼職做會計的,昨天吳陽找事的時候,她也在場。

或許是因為她的丈夫已經犧牲的原因,她骨子裡也有一股傲氣,韓雅根本不在乎吳陽的威脅,跟餘桃約好,今天沒有課,一起來幫她翻藥材。

餘桃心中受用,不管怎麼說,從始至終,還是有人一直堅定地跟她站在一起的。

按照以前上班的時間點,餘桃和徐紅果,王小娟以及韓雅三個人彙合了。

徐紅果一看餘桃已經做了那麼多活,就嚷嚷開:“你怎麼來的那麼早,來了也不叫我一聲。”

餘桃道:“家裡的衣裳,昨天就隨手洗了,孩子起的早,跟他們爹跑步去了,我吃完飯沒啥事,就過來了。”

倆人說話,王小娟和韓雅,已經拿起一旁的袖套,套在了自己的胳膊上。

徐紅果也趕緊穿戴好,一邊打量著她們今天一天要完成的工作,一邊忍不住抱怨道:“你說說,這個突然過來的吳主任,真是沒事找事,咱們四個,今天不把十幾個人的活乾完,明天這裡的大半部分藥材都不能要了。”

餘桃聽了歎氣:“趕快乾活吧。”

徐紅果說:“那些娘們膽子也太小了,一聽見威脅到她們男人,就嚇得把工作辭了,真是沒出息。”

徐紅果說完,正打算乾活呢,孟萍穿著小皮鞋,黑色褲子,白色襯衫,一身整整潔潔地,趴在窗戶上,笑著跟餘桃她們打了聲招呼:“小餘,忙著呢,聽說你的工廠辦不下去了。”

餘桃麵無表情看向孟萍。

孟萍眉眼帶笑,看起來心情十分的暢快。

“萍姐,你上班呢?”餘桃道。

“上班呢。”孟萍說,一邊說一邊故意打量著房內,“你們這兒每天嘰嘰喳喳,那麼多人,吵得我耳朵都受不了,今天怎麼人那麼少啊?”

徐紅果在背後嘀咕一聲:“假惺惺,明知故問。”

看,徐紅果進步的確很大,現在連成語都會用了。

餘桃依舊冷淡,開口道:“萍姐,你若是閒著沒事乾,我就向孫主任申請,讓你調到這兒工作,剛好我們比較缺人。”

孟萍聽了這話,笑了笑:“我忙著呢,您這貴地,我可不敢來,現在家屬院裡的人,哪個不知道,你辦這個廠,是在挖社會主義牆角啊。”

說完,孟萍衝著餘桃翻了一個白眼,施施然地走了。

徐紅果看了,忍不住衝著她的背影,揚了揚掃帚:“嘻,這人真討厭。我看那個舉報的人就是她。”

餘桃心裡也有懷疑,不過還是攔住徐紅果:“算了,我們把藥早點晾乾送出去,就沒事了,不用跟她計較。”

徐紅果聽了這話,歎了一口氣,知道餘桃隻是在安慰她。

吳陽來勢洶洶的樣子,一看就不好惹。

徐紅果昨天晚上回去,已經跟她男人洪濤罵了一遍吳陽了。什麼“挖社會主義牆角”?明明是她不乾,也不讓彆人乾,那些草藥,就跟老母豬(蒼耳)一樣,年年生年年長,不把它摘回來,它不就爛了嗎?

徐紅果大的深的道理是不懂的,她隻知道,餘桃想方設法在給大家夥爭取更好的生活。而吳陽,純粹是拖後腿的那一個,口口聲聲都是這不好那不好,也不知道她做了多少貢獻了,扣帽子倒挺在行的。

吳陽後來幾天,又來找了幾次岔,不過餘桃都忍著性子,不跟她爭執,麵上倒是一副快憋不住火氣的樣子。

董素荷把這一切看在眼裡,又聽說,最近劉青鬆最近總是黑著臉,心裡暗笑,她想,火候已經差不多了,一通電話就搖到了京城。

最近家屬院裡熱鬨極了,先是周小麗即將結婚的消息,鬨得沸沸揚揚的。

緊跟著,餘桃弄得那個小廠子,被上麵來的領導批評了,勒令餘桃立即停止生產,估計以後都辦不下去,嚴重的話,還會影響到劉青鬆的工作呢。

現在,xx著名報紙上,刊登了一則《論權利掩蓋下的資本複辟》的報導,指名道姓,批評她們這裡家屬院裡的某個女人,利用男人職務之便,從一個大字不識的農村婦女,一躍成為廠長,順便斂財的新聞。

報紙一刊登出來,大家把視線都對準了餘桃。

這封報導,雖然沒有明確說出餘桃的姓名,可是她們家屬院,姓餘的,符合報紙上條件的,也就隻有餘桃一個。

不少人,看到這個報導,心裡都認為這個新聞完全是瞎說。

餘桃是什麼為人,大家心裡都清楚,家屬院裡的女人,多多少少都跟餘桃接觸過,除了個彆有利益牽扯的,剩餘的,幾乎都對餘桃印象不錯。

報紙一刊登出來,有些男的回到家就說:“你看看,瞎折騰個啥,現在被人抓住典型了吧,就是可惜了劉團長,這次被他老婆連累得不清,說不定連身上的衣服都保不住嘍。”

“有這麼嚴重?”家裡的女人就問。

男人說:“這可是最有權威的期刊,就差沒點名道姓批評餘桃了,你說嚴重不嚴重?”

女人癟癟嘴:“啥權威啊,我看餘桃做的都是好事,上麵寫的跟餘桃做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男人道:“那她不是一個農村來的啊,一年多的時間,一個農村來的童養媳,一躍成為廠長,這上麵寫的也都是真的。”

女人說:“那不一樣。”

要說怎麼不一樣,她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肚子裡沒墨水,就是這一點吃虧,想說什麼,嘴巴裡也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哪跟報紙上的作者那般精明,用幾個高級的詞彙,一頂頂大帽子就扣餘桃頭上了。

《權利掩蓋之下的資本主義複辟》

這帽子要是扣嚴實了,不說餘桃有什麼樣的下場,劉青鬆身上的衣服,說不定真的保不住。

女人說:“反正我服餘桃,彆人去搞那些東西,我不服,餘桃搞了我就服氣。再說了,你以前看人家家裡的女人掙錢了,你不也催著我去工作,現在你又擱這說些風涼話。”

男人笑:“嘿,我咋才發現,你這麼古道熱腸呢。我連說說都不行了。”

女人說:“你彆擱這給我耍花腔了,你乾脆跟我說說,這事餘桃能逃得過去嗎?我可不想看著她被抓起來,那可太沒良心了。”

男人說:“有是有主意,就是有些風險。”

“啥主意,你說說。”

類似的話,發生在不少人家裡。

有些隻是唏噓一陣,有些幸災樂禍暗自慶幸沒跟著餘桃瞎摻和,有的為餘桃擔心鳴不平。

若是餘桃知道,大家夥因為她的事情,這麼上心,心裡不知道該有多窩心。

不過,這個時候,餘桃也在發愁。

“真是好手段!”邱文輝家裡,孫秀娥前所未有,發了大怒。

她手重重的拍在桌子上,報紙壓在她手底下,閉緊嘴唇,胸口氣得一起一伏。

邱文輝歎口氣道:“又發火,不知道你不能生氣啊?”

孫秀娥深吸一口氣:“你看看這寫的是什麼!有些人,筆杆子一動,就能把黑的說成白的,白的說成黑的。我們花了多少心血,才有一點點起色,可現在呢,就因為這一封報紙,所有人一年多的努力,就這麼前功儘棄了。說不定...”

孫秀娥擔憂地看了餘桃一眼,又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恨恨說道:“這人就差指名道姓了,她不敢把我的名字寫上,反而專挑軟柿子捏。阿桃,這次是我連累你跟青鬆了,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讓事情輕易就這麼定性的。明天我就去首都,拜訪一下老領導!”

不怪孫秀娥這麼慎重,實在是,這份報紙的影響力太大了,幾乎所有的機關單位,事業單位,都會定這份報紙。

而且報紙上,幾乎指名道姓,直指餘桃了。

若是讓事情輕易定性,說不定,她都保不住餘桃。

孫秀娥不知道,一切都在邱文輝和劉青鬆的掌握之中。

寫這份稿件的人,就是董素荷。

關於對董素荷的行動,邱文輝連自己的老妻都沒透漏過一個字,現在隻一臉嚴肅地看著孫秀娥生氣著急。

劉青鬆也沒告訴餘桃,隻不過,餘桃有上輩子的記憶,與劉青鬆心意相通,通過一些細枝末節,知道他們的行動。

餘桃拿話試探過劉青鬆,劉青鬆也未曾辯解,彼此心照不宣罷了。

此時,看到孫秀娥這麼為自己生氣,餘桃心裡忍不住地感動。哪裡怪孫秀娥,這是對孫秀娥才是無妄之災,沒想到孫秀娥卻把責任攬下來了。

餘桃感動道:“嫂子,你彆生氣,我行得正坐得直,根本不怕這一個小小的報導。”

孫秀娥歎了一口氣:“這哪是你想得那麼簡單的事情。”

見餘桃還未意識到形勢的嚴峻,孫秀娥也不打算跟餘桃多說,反正,她已經打定主意,要把餘桃和劉青鬆保下來。

孫秀娥說完,就把報紙放在一邊,起身道:“我現在就去給紅英打個電話,讓她給我訂一張去首都的火車票。”

邱文輝一愣:“你還真去啊?”

孫秀娥道:“這中事情怎麼可能說假,晚一天形勢就變樣了。”

孫秀娥說著就急急忙忙地進了裡屋,餘桃看到孫秀娥這樣為她,眼睛裡閃過一絲愧疚,她跟劉青鬆對視一眼,抿了抿嘴,還是沒有把機密說出口。

邱文輝端著茶水缸子,乾咳了一聲:“你去首都也好,咱家大姑娘前段時間來信,不是說想吃你做的鍋貼了嗎?你可以在那多呆一段時間。”

孫秀娥道:“我是去首都看姑娘的嗎?我有正事,你們這些大老粗,政治覺悟一點都不高,我都記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了,你還有閒心喝茶。”

邱文輝被罵,也不敢說話,隻看了劉青鬆和餘桃小兩口一眼。

餘桃低著頭呢,看起來十分低落,劉青鬆那混小子,倒是眼裡含笑,一看就是在看他笑話。

邱文輝給了劉青鬆一個讓他以後好看的眼神,喝了一口茶,對著餘桃做戲道:“小餘啊,你彆擔心,我跟老孫在領導那裡,有幾分麵子情,這個事情,你就把心放在肚子裡,沒事的。”

邱文輝也不知道餘桃是知情者,隻一臉語重心長的說道:“報道裡也涉及到了青鬆,所以,組織上決定,在懲處沒下達之前,為了避嫌,勒令劉青鬆在家閉門思過,以示懲戒。”

劉青鬆一臉嚴肅地敬了一個禮,餘桃也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好,雖說這一切有做戲的嫌疑,可所有的事情,也是因為餘桃自己的所作所為引起的。

如果董素荷不是他們盯緊的對象,那再有一個人過來,往餘桃頭上扣這些帽子,那個時候,她應該如何對應?

這是一次教訓,也是經驗,餘桃想,這段時間,她要好好思考以後要走的路了。

餘桃點點頭,勉強笑笑:“我知道了,你放心吧師長,這段時間,我跟劉青鬆一定會好好反思。”

餘桃自認為自己沒有做任何違背原則和紀律的事情,可是,她以後,要做的更加儘善儘美,讓彆人連挑刺都挑不出來。

否則,再來一次這樣的事件,餘桃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會給孫秀娥,左紅英,以及劉青鬆帶來麻煩。

在邱文輝家裡呆了一段時間,餘桃又跟孫秀娥說了幾句話,老師左紅英也打來電話,交待了餘桃幾句,說會走關係,為她洗刷名聲,讓她不必擔憂。

餘桃聽了心裡又窩心又愧疚,她這輩子能有這樣兩位前輩,老師,做她人生路上的指路明燈,該有多麼的幸運。

餘桃和劉青鬆從邱文輝家裡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倆人表情都不好,一路無話,一前一後走回了家。

餘桃和劉青鬆剛回到家裡,不遠處的招待所裡,沒過多久,董素荷就收到消息。

她坐在台燈底下,手裡握著鋼筆,微微漏出一抹微笑。

火還沒完全燒起來呢,還需要再加把油才行。

隻有把水徹底攪渾,才能方便他們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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