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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菀產子的時候,薑月芙再次病發。
西街的一個小院是女人痛苦到嘶啞的呻|吟,相府中是喪失理智的哭喊和絕望的悲泣。
薑恒知在薑月芙的院子外站了許久,聽著裡麵亂糟糟的聲響,思緒都纏成一團。
他不由地想起了小滿,他想讓小滿救救薑月芙,卻又過不了太子那關。
此刻真是知道了什麼叫作繭自縛,若一開始沒有動過這種心思,他也不會害了一個又一個的人,可現如今,一切都無可挽回,無法停下。
直到屋中的哭喊聲漸漸小了,薑恒知長歎一聲,踏步走進院子,守在門外的婢女一見到他,臉色都煞白一片。
他頓了一下,意識到不對勁,步子猛地加快,用力將門推開。
薑月芙因為掙紮,衣衫都淩亂了,蒼白的臉上帶著淚痕,眼下是一片遮不住的烏青。
輕煙從爐中絲絲縷縷地攀升,緩慢如一尾遊走的小蛇。
她就伏在香爐邊,表情近乎迷醉,手指都在微微發顫。
程汀蘭慌亂地撲過去,想擋在她身前,將香爐也掃到地上,卻被薑恒知用力扯到了一旁。
屋子裡彌漫著一股似是花香,又帶著腥氣的味道。
而薑月芙知道他進來了,卻還是不多不避開,貪婪地嗅著爐中的輕煙。
薑恒知混跡朝堂這麼多年,自己也是出身權貴,對這味道並不陌生。
靖國的不少文人為了尋求快活激發詩情,會用一種名為“百花泣”的熏香,這香聞了使人飄飄欲然不知所以,甚至能忘記疼痛不知所以。本是一個江湖大夫用來輔助治病的東西,是會使人成癮的毒藥,卻從文人傳到了京城貴門子弟的手裡。
直到去年,太子殿下下令將“百花泣”列為禁藥,製藥者殺頭,買藥賣藥都是同罪。
起初他親眼見到自己一手提拔的學生,竟在下朝的時候藥癮發作,口吐著白沫從白玉階上滾了下去。
回府後,他氣憤至極,還對程汀蘭說起了此事。
當時她神色怯怯,他還誤以為那是對“百花泣”這種臟物的排斥厭惡。
如今想來,竟是早就開始給薑月芙用藥,他以為的排斥,是她對事發的恐懼!
薑恒知又想到了那個學生癮發後在地上扭動掙紮的模樣,心中半是驚駭半是震怒,隻覺得眼前一片黑,站在原地久久都不再動。
屋裡的香氣讓他胃中一陣翻湧,等終於緩過神來,他猛地回神抽了程汀蘭一個耳光。
程汀蘭摔倒在地,捂著臉嚶嚶哭出聲,邊哭邊怨恨地說著:“你說過會一輩子對我好,現在卻動手打我,說隻要我一個人,先是有了陶姒,如今又在外養了個賤人!現在成這模樣都怪你!月芙痛得要死,我能怎麼辦,她是我的女兒,隻要讓她好過,我什麼都管不了!你有辦法,那你就治好她,跟我發什麼脾氣!”
薑恒知目眥欲裂,被氣得麵目都有些猙獰了,指著薑月芙說:“讓她好過?你以為自己是為她好?無知婦人!你這是害她,是要毀了她!誰給你出的主意,是不是又是程郢,是不是?!”
他未曾有過哪一刻像現在這樣厭惡程汀蘭,他認為她溫婉懂事,是世上難得的好女子,是委屈下嫁給了他。
程汀蘭雙目也泛著紅,嘶啞道:“毀了她?你根本不在乎她!你早就不想要我們了,你說自己不曾對那賤人對心,卻三番兩次去她的住處。月芙痛得死去活來,你卻和旁的女人卿卿我我,你眼裡早就沒有月芙了。你想讓月芙死了,再找旁的女人為你生兒育女!死了這一個,你還可以再找旁人,是不是!”
“你混賬!簡直胡說八道,我何曾對不起你,我做了那麼多,你就隻看得這些……”
兩人爭得麵紅耳赤,猩紅著雙目互相指責謾罵,將過去的恩愛和溫情都撕裂開,言語化成鋒利的刀劍,挑開傷疤,流出深藏的膿血。愛意在一次次口角中被摧殘,就像被蠶食的樹葉,乾枯後輕輕一撚就碎成渣子。
爭論漸漸停息,二人皆是疼痛狼狽,沒有一方感到勝出的快感。
薑恒知扶著桌子喘息,看向趴在桌前昏睡過去的薑月芙,本該嬌豔的麵容像瀕臨凋謝的花,一寸寸枯萎。
他猛地一顫,奪門而去。
一走出院門,為他傳話的小廝急匆匆跑近,喘著氣說:“相爺,杏花巷那邊出事了,快去看看吧,夫人才剛生產,這程郎君就趕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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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苑蒼白著臉坐在屋裡,孩子正在穩婆手中哭泣,被鎖在門外程郢正不耐煩地拍這門,朝她叫喊:“不要不識好歹,這是先前說好的,如今變卦,我……”
她低頭估摸了一會兒時間,便將門栓抽去,開門和程郢對上。
程郢見著她衣衫單薄,因為產後虛弱腿還在發顫,就往後退了一步,冷笑出聲,對穩婆招招手:“把孩子抱過來吧。”
這個時候林菀突然就扯出一個笑,說道:“程郢,你和你姐姐可真是惡心,你們全家都該去死。”
程郢臉色一變,頓時暴怒地罵了一句。
林菀聽到了車馬聲,猝不及防跪了下去,抱著他的腿哭泣出聲,聲聲都柔弱可憐。
“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帶走我的孩子,我不能沒有他……”
“你他娘的說什麼屁話,滾開!”程郢正要扯開她,就聽身後一聲怒喝。
“程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