玟江水患四起,而本該負責的官員,卻是屍位素餐,文恬武嬉。
他連著兩日沒合眼,提了新吏去接管此事。
而江所思出身益州,益州多水患,江郡守治水也算有經驗,他便也一同派去了。
周攻玉回到殿裡,剛走了兩步便身子一晃險些倒下,身邊人趕緊扶穩了。
正好阿肆回來了,趕忙將托盤放下,勸道:“殿下歇息會兒吧。”
周攻玉搖頭:“睡不著,再說吧。”
也不知怎的,分明有了倦意,卻始終心煩意亂無法入眠。
他看向托盤中的兩件裙子,問道:“一模一樣嗎?”
“繡娘說是一樣,應當是看不出來問題。”
周攻玉“嗯”了一聲。
“那屬下讓人給小滿姑娘送去?”
阿肆說完,見周攻玉輕輕點了頭,托起衣裙轉身要走,周攻玉突然又叫住了他。“等等。”
周攻玉起身,眸色清冷如常。“我親自送去。”
說著,他將阿肆手裡的衣服接過來,目光在染了墨的紗裙上停住,伸手將那件紗裙取出,然後放到了自己書案,神情坦然,道:“走吧。”
小滿的學生中,付桃是最讓她省心的那個。
是真正在努力,想抓住一切機會跳脫出灰暗處境的姑娘。
這個時候讀書,對於很多學生來說不一定能有什麼用。對付桃來說也是如此,她知道自己可能是徒勞的,但隻要有一線希望她都會抓緊。
周攻玉來找小滿的時候,她正在幫著侍女打掃學堂。
學生們的鞋底沾了黃泥,小滿忘記讓她們脫了鞋襪,隻好事後再打掃乾淨。
桌上擺著學生摘的野花,雨露尚掛在花瓣上。
周攻玉抱著她的衣服走進書院,朝學堂的方向走去,小滿正俯身撿起地上的樹葉。
漸漸入了夏,她也不再把自己包裹得厚厚一團。
花羅的對襟衫裡是一件棗紅的交領,俯身時墨發垂下,在白皙一片的前胸搖曳。
棗紅襯得她膚色雪白細膩,雪玉峰巒。
不知何時,那個追著他要糖的小丫頭,已經是身姿曼妙的姑娘了……
周攻玉連忙將阿肆推了一把,讓他背過身去。
他輕咳了一聲,小滿這才注意到,接著起身問他:“殿下今日怎麼來了?”
周攻玉麵色如常,將衣裙遞與白芫:“我讓人幫你新做了一件,和以前的一樣,今日給你送來。”
小滿有些驚訝,她還以為那件裙子已經被扔了。“多謝殿下。”
她頓了頓,又問道:“阿肆為什麼是背對著的?”
阿肆:“……”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
周攻玉:“不用管他。”
侍女做好了飯菜,見周攻玉來了,問道:“太子殿下可要一同用膳?”
小滿想到周攻玉是太子,也許吃不下這些普通東西,說道:“這裡的膳食比不得宮裡,殿下可能吃不習慣。”
“可以習慣。”周攻玉應道。
“那就一起吧。”她看向仍舊背對著的阿肆。“阿肆不來嗎?”
要是來的話,這麼多人飯菜會不會不夠?
不等阿肆出聲,周攻玉微笑地替他回答:“沒事,不用管他。”
阿肆:“……”
*
白芫和侍女都不敢和太子殿下同桌用膳,儘管周攻玉說了不在意,兩人仍舊是渾身不適,沒吃兩口就默默端著飯碗出去了。
留下小滿和周攻玉屋裡,二人雖許久未見,相處卻還算自然。
在宮中,皇子皇女從小便要注意食不言寢不語,周攻玉也沒有吃飯說話的習慣,而小滿恰恰相反。
她平日裡總是安安靜靜的,但就是喜歡在用膳的時候和人聊天。
這個惡習也被江所思和若若糾正了許多次,都沒能改過來,反倒是若若也沾染了她的習慣。
白芫和侍女都不在,隻剩下一個周攻玉。
她沉默許久,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了,指了指一盤菜花,眼神期待地看著周攻玉:“殿下覺得味道怎麼樣?”
“……”他向來不在意口腹之欲,自然也吃不出什麼區彆。
仔細斟酌了一下,才道:“清甜可口,很好。”
小滿絮絮叨叨地開始說:“這是學生今早送來的菜。我把教授的東西改了許多,也許會更適合她們,不過林老知道了定是要生氣,文人好像是看不起這些。還有個學生背了一筐柴火……
等意識到自己在和一國儲君說這些微不足道的廢話時,小滿臉色又變得不自在了,略顯心虛地看了周攻玉一眼。
不知何時,周攻玉已經放下了筷子,神情專注地看著她
他一直在認真地傾聽她的話。
見小滿停住,像是在發愣,周攻玉緩緩一笑:“怎麼不說了?”
“我話有點多……”
周攻玉搖頭:“不多,你想說什麼就說,無礙的。”
她已經很久沒有和他說過這麼多話了。
上一次還是在冬至,小滿拉著他的手,對身邊一切都好奇,什麼都要問個不停。
自那以後,幾乎他們的每次相見都是不歡而散。
“你能和我說這些”,周攻玉眸中含著真切的笑意。“我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