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拾一身輕便騎裝, 坐在高大的棗紅馬上,漆黑的眼眸正看著她。
小滿的失落霎時間被掃空, 心中隻剩下了歡喜的情緒,驚喜道:“韓二哥!”
他利落地翻身下馬,將自己的銀槍掛好後, 就那樣站著, 與小滿隔了十餘步的距離, 二人都沒有動。
韓拾笑了一聲, 張開雙臂。“給你看看, 完完整整,保證一個指頭也沒少。”
小滿朝韓拾走去的步子越來越快,最後直接由走換為了跑, 快速奔向他, 韓拾將人抱起來轉了一圈, 嘀咕道:“好像重了一點,就是個子還是不見長高。”
“長高了!”
站好後, 小滿打量韓拾的臉。發現他頰邊有一道不算明顯的疤痕, 膚色也比從前要深, 稚嫩的少年麵龐也好似更加硬朗堅毅。
“兄長和我說兵馬還有好幾日才抵達京城,你怎得今天就到了?”
“我說好了冬至回來陪你看花燈, 自然不能食言。比其他兵馬先走幾日,快馬加鞭地趕回來, 總算還來得及。”韓拾說起自己快馬加鞭趕回來, 眼神頗為驕傲。“我就說一定能趕上冬至的花燈, 旁人還不信呢。”
小滿疑惑道:“旁人?”
正好此時,身後有馬蹄聲愈來愈近。從昏黑夜幕中,一人一馬的身影逐漸清晰,身形高挑的女子牽著馬走近,麵容顯露在燈籠的光線下。
韓拾招了招手,朝她喊道:“走快些啊,怎麼還不慌不忙的?”
等人走近了,小滿才徹底看清楚來人。
韓拾說道:“她叫樓漪,是個很厲害的江湖大夫,在我們駐紮的城中行醫,當時有個人鬨事,被我給打了一頓,我是她的救命恩人。”
樓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是你受了重傷無人醫治,而我救了你。”
小滿隻抓到了一個重點:“重傷?韓二哥受了什麼傷?”
韓拾立刻瞪了樓漪一眼,衝她擠了擠眼睛,扭過頭又笑對小滿:“一點小傷,根本不嚴重,她是為了彰顯自己醫術高明才胡說八道的,你可彆當真。”
樓漪沒有再否認,對上小滿的目光,微微彎唇,露出一個並不明顯的笑。
“薑姑娘。”
小滿友好道:“叫我小滿就好了,謝謝樓姑娘救了韓二哥。”
“不謝,醫者的職責而已。”
樓漪的相貌看著較為清冷,不笑的時候讓人覺得不好接近。韓拾知道小滿心思細膩,擔心她多想,便解釋說:“樓漪就這個性子,對誰都是冷著臉的,但是人特彆好,心地也很善良。她在邊關那地方也沒什麼親友,我與她是好友,便帶她來京城一起過節。雖然看著有些凶,但是她人可好了。”
樓漪還是第一次聽韓拾這樣認真地誇讚她,有些意外地瞥了他一眼。
京城的繁華的確是樓漪從未見過的景象,尤其是冬至的緣故,街上的人流比往常要多上許多。
小滿和韓拾走在一起,聽他說起在軍營中的趣事,和在邊關的所見所聞。樓漪偶爾應和他幾句,多數時候還是顯得拘謹沉默。
孤身一人行醫,樓漪獨自走過許多地方,吃了很多苦,卻也開闊了自己的眼界。小滿對這些很感興趣,便從韓拾身邊轉到了樓漪身邊,好奇地問起那些經曆。
樓漪以為自己的過往與多數女子不同,像這種溫婉的名門小姐,應該會露出看一個另類的驚異表情。但小滿並非如此,她如同韓拾所說的那樣,是個有些與眾不同的姑娘。
“樓姑娘好厲害,居然去了這麼多地方,你說的那些我隻在書裡見到過。”
樓漪沒有想到自己會被這麼熱情的誇獎,有些不知所措地抿了抿唇,麵色微紅地低下頭,小聲道:“謬讚了。”
“沒有謬讚,你真的很厲害,又會醫術……”
韓拾見自己逐漸被冷落,不禁咳了咳:“好了啊,你再說她就要害羞了。”
等到夜色愈濃,街上的行人也更多了,成雙成對十分惹眼。
樓漪知道韓拾許久未歸,和小滿應當有自己的話要說,便找了個理由去其他地閒逛,留下二人相處的時間。
走了許久,小滿在一個賣花燈的小攤前停住,仰頭看著掛在高處的那個兔子燈。
“你想要這個?”
小滿又不看了,搖頭道:“不想要。”
韓拾已經伸手取下,也不顧她拒絕,將錢遞給小販,然後將燈塞到她手裡。“你這眼神分明就是想要,乾嘛說不想呢?想要的東西就拿著。”
紙糊的兔子燈略顯粗糙,卻也笨拙可愛,和從前沒什麼不同。
盈盈明燈掛了滿街,好似沒有儘頭。
樓漪是外人,有些話在她麵前不好說,可如今隻剩他們二人了,卻依舊不知從何說起。
春日裡,在傘下的輕輕一吻,他不知如何說起。
而同樣的,關於太子,小滿也不知道該如何說。
“京城的月老祠我還沒去過呢,小滿可願意陪我去一次?”
聽到月老祠,小滿眉心一跳,隻能硬著頭皮答應:“好。”
天色更晚些,就起了涼風。
彩燈被風吹得輕輕搖晃,月老祠中有綢緞被風吹著,相互拍打的聲音。
還未真正踏入,濃鬱的香火氣便被冷風送到她鼻尖。
小滿不知怎得,腳步忽然就停下了,不想再往前走。
“韓二哥,我有話想對你說。”
韓拾也停下,了然一笑。“我也是,想了好久,還是在這裡說好了。”
半年多的時間,發生了很多事,說是天翻地覆也不為過。
無論是朝堂變動,薑家的沒落,還是周攻玉與她的關係,江若若和周定衡的賜婚,韓拾都從信中看到了。
可親眼所見,親耳所聽,終究是不一樣的。
就像他在邊關經曆的刀光劍影,數次身陷險境死裡逃生,這些都是薄薄的一張信紙無法承受的重量。
“你如今在東宮,可有人欺負你?太子殿下他……他人怎麼樣?”韓拾頓了一下,壓住苦澀之意,才將這句話完整說完。
離開京城時想問的話,等再回到京城,已經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