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攻玉平靜地應道:“沒有。”
小滿瞪了他一眼,周攻玉又笑了笑,解釋道:“不是故意氣你,是真的沒有。”
他語氣中的笑意也漸漸隱了下去,話裡浮出的,反而是在他身上極為罕見的迷茫。
“我沒有什麼喜歡的,自小母後便對我嚴加看管,有些玩樂的東西都會被當成是玩物喪誌。定衡喜歡騎射,母後要我勝過他。待他喜好詩文對弈,我便不能落在下風。我按照她的期望,所學皆是她想要的。而太子之位,亦是我生來就必須握在掌中的東西。說起來,你是唯一的變數。”
小滿啞然,睜大眼看著眼前的人。
周攻玉很少會說這麼多話,尤其是關於他自己的東西。他總是讓人捉摸不透,言行舉止甚至冷漠到刻板,似乎與他無關的人,就算慘死麵前也不會眨一下眼。
周攻玉有很多老師,身邊也有過許多幕僚。他們教給周攻玉仁義和君王之道,卻從未教過他感情。從小到大,他身邊的一切人也都是安排好的。他殺過自己的老師與幕僚,也處死過宮人,間接或直接的讓自己手染鮮血。
他不覺得這些有什麼,直到喜歡上小滿,他才會有了在出地牢前換身衣袍的習慣。
“除了你,我不知道自己還想要什麼。”
“那你為什麼要做太子?自古以來,那些賢明的君王都想著讓百姓安居樂業,海清河晏平息戰火,那你呢?你便從未想過這些嗎?”
周攻玉眼神空寂得如同冰原,他彎唇一笑。“他們讓我做,我便這麼做了。若你喜歡這樣的君王,我也並非做不到。”
“怎麼會呢?你做一件事,除了被人逼迫,也該有自己的目的才行。哪有被人逼著坐上太子之位的,你若不想,就沒有彆的事可以做了嗎?”小滿更加疑惑了,直接跪坐在周攻玉身邊,目光一動不動地盯著他,似乎覺得他是個怪人。
“也不算被逼迫……我隻是,隻是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我不知道除了這些,自己還有什麼事可以做。”在遇見小滿之前,他的路十分清晰,從生下來便被定好了。父皇對他沒有關心,更無所為寵愛,母後隻將他當做和惠貴妃爭寵的工具,母後那邊的母族也要他登上皇位。他們說了什麼,他照做就是。
爭權於他而言,隻是一種本能罷了。
周攻玉說起這些,情緒並沒有什麼起伏,像是在說一件事不關己的事。
小滿將自己手中剝好的栗子遞給周攻玉,含糊不清道:“很甜的,你嘗一下。”
周攻玉沒有伸手去接,俯身就著她的手含了一顆。香甜的栗子嚼碎在口中,他竟有種被從寒潭拉回暖陽下的感覺。
小滿小聲地說:“以後沒人會教你做什麼,你可千萬要做個好人。那我就不勸你去處理政事了,要是以後再碰到想做的事,隻要不害到旁人,都可以試一試。做君王也不能沒有喜好啊,高祖還喜歡吟詩唱曲兒呢,就沒有人會說他是玩物喪誌,不會沒有事能做,世間有趣的東西很多,總有能令你開心的吧。”
她話說完,周攻玉敲了下她的腦袋。“妄議高祖,這些話也敢開口?”
小滿抬起臉看向周攻玉,他眼中卻是盈盈的笑意。“至少此刻,我的確是開心。”
即便隻有一條路,若這路上能有她,也不算枯燥無趣。
爐火燒得正旺,屋子裡暖融融的。
周攻玉在宮中勞累了幾日,也不知何時就睡了過去。身上蓋著件軟毯,屋子裡安安靜靜的,沒有什麼聲音。
他睜眼時,正巧見到小滿要去推窗,立刻起身把她的衣領往後一扯,將人穩穩接入懷中,才開啟一條縫的窗戶變被他“啪”得一下闔上了。
“你乾嘛呀?!”小滿半懸空著,掙紮扭動著要下去。
周攻玉有些不悅,卻還是壓下沉怒,軟下了語氣:“你的眼睛不能看雪。”
小滿反駁:“也不是一點兒都不能看,看了一眼不會瞎的,你摔窗戶做什麼!”
周攻玉知道自己剛才是急了些,“我隻是擔心你,剛才有些心急。”
小滿從他手臂間掙出來,才說:“我隻是開了一條小縫,看看雪有沒有停,不打緊的。”
“停了嗎?”
小滿笑起來,眼中若有燦星。“還沒停,兔子可以多留幾日了。”
周攻玉手虛握著,抵在唇邊輕咳了兩聲,唇角泛起笑。
“那也好。”
來時他盼這風雪早晴,可現如今,卻希望這雪能多下些時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