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小滿醒來,付桃和白芫,以及江夫人都圍在她身邊。
小滿躺在榻上,睜大眼望著帳頂,努力平複自己的情緒。
她醒來又覺得很不可思議,駕崩?
怎麼可能駕崩,周攻玉怎麼會死,又怎麼會是這種死法。
不可能的。
她始終不願相信,興許他是真的放棄了,他想離開皇宮。
小滿揉了揉眉心,對擔憂自己的人說道:“我沒事,已經好了。”
江夫人仍是神色擔憂,心疼地摸著她的臉頰,說道:“既然離開了,總歸是有緣無分,日後就放下這些,不要去想了。”
“好。”
京城的消息都傳到益州來了,書信應當也不會太晚。興許他隻是臨時想到了辦法脫身,書信在路上耽擱了,才沒有告訴她。
小滿強撐著打起精神,和往常一樣做自己的事,卻每日都在等來信,每等一日,心就涼一分。
最後等來的是江所思和若若的信,信中勸她放下。
小滿坐在海棠樹下,捏著信紙的手顫抖著,將信紙攥出了褶皺,指節用力到泛白。
她茫然地抬起頭,看向白芫,無措道:“白芫……這是假的。”
她睜大眼,淚水蓄在眼眶。“是假的吧?”
白芫沉默著不知如何回答,隻能走近將她抱住,輕輕拍了兩下。
連續幾日,小滿都鬱鬱寡歡,做什麼都提不起精神,院子裡的花也是付桃照看。白芫放心不下小滿,幾乎不讓她離開自己的視線。而大多數時候,她都在安靜地看書,隻是稍注意些,便發現她的書許久不曾翻頁,看著看著便會開始發呆,眼眶莫名泛紅。
付桃很喜歡那位誠懇又正直的柳公子,也不知道是聽了誰的話,一直對白芫說:“要讓姑娘好起來,就該讓她結交新的郎君。那位柳公子才貌雙全,為人又好,何不讓姑娘看看他呢?”
“姑娘嫁過人了。”
付桃立刻又說:“公主尚且三嫁,柳公子不是那種迂腐的人,他早就知道了,也並不在意這些。”
白芫覺得不靠譜:“這些話你自己和姑娘說。”
付桃和小滿說完,又被拒絕了。
柳公子這次選擇攻其所好,知道小滿愛花,便將家中稀有的蘭花給偷偷搬走,親自來找小滿想送給她。
小滿在院子裡看著又一株死去的紫藤,心情已經低落到了極點。
“薑姑娘怎麼了?”
她自己心中煩悶,不想因此遷怒旁人,勉強地答了話:“柳公子來了,也沒什麼,隻是益州似乎不適合種紫藤,幾次都活不到開花,眼下正是紫藤花開的時候,可惜這裡見不到。”
柳公子察覺自己抱著花盆的樣子有些傻,立刻放下花盆,安慰道:“興許是用錯了方式,巴郡也能種活紫藤,我見過的,薑姑娘一定也可以做到。”
“公子見過?”小滿疑惑。“在何處?”
他心生喜悅,忙道:“是醴泉寺的後院,以前一位香客種下,後來被僧人悉心照料,生得很好,我去年陪母親去看過。隻是地方偏僻,有些難找,我可以陪姑娘一起去。”
小滿向他道了謝,卻還是想自己去,便出言拒絕了他的好意。
“公子課業繁忙,還是不要為我浪費時間的好,這蘭花想必也不是凡品,公子還是拿回去吧,我承不起這個人情。”
柳公子也不覺得生氣,分明是個書生,笑起來卻和韓拾這樣的混不吝有幾分相似,理直氣壯道:“這有什麼承不起的,我覺得姑娘承得起。索性你周身沒有旁人,何必如此推拒我的好意?這盆花在我眼中和路邊野草無異,隻因要送給姑娘,它才成了珍品。無需承我的人情,我一廂情願也覺得滿足。”
小滿啞然了一瞬,突然覺得柳公子這想法,和從前的她竟然是無比相似。
“不該一廂情願,這不是好事。”
“那我也認了。”柳公子又答。
小滿對上他堅定的眼,才發現自己對於這種情竇初開的少年,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無論旁人說什麼都是勸不了的。
為了不被柳公子纏著,打聽了醴泉寺的位置,第二日小滿便和白芫一起,想要自己去看看。哪知道他似乎是料好了這一切,她找到上山的路時,正好撞見他帶著自己的小廝小跑著跟上來,笑容滿麵地打招呼:“薑姑娘,好巧啊!”
“……”
小滿無語凝噎,被迫與他同行。
但柳公子的話也不算假,醴泉寺的確不好找,有許多岔路,石階上都是碧綠的苔痕,濕滑難行。她到了寺門前時,鼻尖都出了層薄汗。
醴泉寺路遠又偏僻,寺中香火不好,僧人也隻有零星幾個,四周幽靜而雅致,能聽到山中鳥鳴和不遠處的隱約泉鳴。
她往廂房處走了沒幾步,便見到了柳公子說的紫藤。
確實生的很好,她沒想過在巴郡也能見到如此繁茂的紫藤花。
花苞沉甸甸地垂掛著,如一團紫雲。
她呼吸都輕了幾分,也沒注意身後喋喋不休的人何時沒了蹤影。
小滿坐在亭子下,仰頭看了片刻,眼眶忽然就酸澀了起來,從心底漫出的苦澀和無奈,將她整個人都包裹住,呼吸都變得困難。
她用手蒙住臉,肩膀微微顫抖,難以抑製地哭出來。
已經過了許久,沒有任何一個人告訴她周攻玉活著。
她寧願二人不再相見,他好好活著,都好好活著。
至少不是現在這樣。
一片安靜中,她聽到了腳步聲,也許是柳公子,也許是白芫,都無所謂了。
她沒有抬眼去看,仍陷在悲痛的情緒中無法自拔。
“哭什麼?”
溫雅又清冷的嗓音,像醴泉寺的帶著涼意的山風。
走過了無數個日夜,從她十歲那年,一直到今日,這句話縈繞在她耳邊,像是一場易碎的夢境。
小滿抬起滿是淚痕的臉看向來人。
周攻玉半倚著廊柱,眉梢微挑,語氣戲謔道:“認不出來了?”
不是夢。
小滿悶聲看了他一會兒,眼眶越來越紅,終於忍不住起身撲到他懷裡。
周攻玉張開雙臂接住,將她抱了個滿懷。
他忽然問:“你叫什麼名字?”
“薑小滿。”
周攻玉笑起來,問道:“小滿,那你吃糖嗎?”
小滿愣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什麼,正要搖頭,周攻玉扣住她的後腦,徑自落下一吻,吻得深而急切,將許久以來的思念和忐忑不安,全部交付在這個吻中。
小滿被親的舌尖發麻,頭腦昏昏沉沉的,終於被他放開。
周攻玉埋在她的脖頸處喘息著,發出一聲滿足的喟歎,末了心情愉悅地笑出聲。
“你笑什麼?”小滿奇怪地問他。
“你還是喜歡紫藤。”他神情中,竟露出了一絲少有的得意。“無論其他的花多好,都不如紫藤。”
小滿抿起唇,紅著臉不看他。
周攻玉閉了閉眼,低笑一聲,將她抱得更緊。“我想到了第一次見你,那個時候的我,如何也不能得知,日後我會如此愛你。”
“那以後你要做什麼?”
“遊曆河山”,周攻玉睜眼看著她,深潭般的眼眸映出浮光點點。“與你一起。”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