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實驗室裡的小美人魚(8) 世界結束……(1 / 2)

裘文翰有一棟臨海的彆墅, 是他常常居住的地方。

此刻,他馬不停蹄地趕回彆墅後,立刻提高了整個彆墅的警力, 還讓所有的保鏢隨時待命。

簡直就像是害怕什麼似的。

可到底在害怕什麼?

當保鏢隊長詢問時, 裘文翰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他能說什麼?怎麼說?

在外界眼中, 英俊而風度翩翩的貴公子此刻臉色陰沉地可怕。

他一邊摸著腰間的配槍,一邊回答保鏢隊長。

“你隻要不許任何生物靠近這棟彆墅就好。還有……去把泳池裡的水給我抽乾。任何蓄水的地方,都給我清理乾淨!”

保鏢離開了。

裘文翰仰頭躺在沙發上。周圍十分安靜, 安靜到他甚至可以聽到自己粗重的呼吸聲。

此刻,他早已經沒有了剛才的悲痛欲絕。更多的, 是一種潛藏於心底的緊張。

那是隻有他一個人明白的心虛。

沒人比他更清楚,看到被折磨後的陸空離和慕憬時, 他幾乎是立刻就想到了那是誰的手筆。

……人魚,一定是人魚。

裘文翰還記得,當初自己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肉, 奄奄一息地在海水之中沉浮, 幾乎以為自己注定要埋骨於那裡時。

就是“她”救了自己。

那種說不出的奇怪力量,根本無法用科學解釋。卻可以在極短的時間內,把他從死亡的邊緣拉回來。

裘文翰是感激的。

感激上天讓他命不該絕,感激他遇到了這樣神秘的人魚,感激他在將死的棋局裡……又找到了一線翻盤的生機。

但現在, 裘文翰忽然意識到,這種力量既然可以讓人生,那麼也能讓人死於萬劫不複。

他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小聲開口:“……時恩沫?”

“你在嗎?你不會這麼簡單地就死了是不是?”

“那個時候我們多相愛啊……是我的錯,我隻是不知道怎麼麵對你而已……”

“至少,讓我見見你, 知道你還活著好嗎……”

寂靜的客廳裡,隻有裘文翰一個人的回音。

就在他即將放下警惕的那一刻,一雙幽長的手忽然從背後攬住了裘文翰的脖子。

那胳膊白皙柔滑,濕漉漉的,仿佛還帶著水汽。

裘文翰當即就要喊,可下一秒,一塊帶著藥的布就毫不留情地塞進了他的嘴裡。

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沙發背後,時恩沫低頭,冷淡地注視著這個暈倒過去的男人。

從外形上來說,他無疑是個帥氣的人。

可這空殼在時恩沫的眼裡,連路邊的螞蟻都不如。

他的傷心和悲痛流於表麵,甚至連多一秒的偽裝都很難撐下去。在自我的安危和利益麵前,他想到的永遠是自身的利益。

一個精致的利己主義者。

這樣的人,是實驗室的幕後老板,也並不奇怪了。

可惜,裘文翰還是小看了人魚的複仇之心。

時恩沫早在他車子離開時,就已經扒在底盤跟著他一路回到了彆墅。他的命令還未下達,她已經潛藏在了這棟屋子裡。

始終快他一步。

而這也就注定了,這一局,她必勝。

……

裘文翰從一段混沌的記憶中緩緩醒來。

他頭痛欲裂,隱約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麼事情。可到底是什麼呢……

“你醒啦?”

一個輕柔好聽的女聲忽然響起。

裘文翰眨眨眼,看見了旁邊溫柔漂亮的女人,她有著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麵容精致宛若仙女。

此刻,那雙眼睛裡如盈盈秋波,盛滿了對他的關切。

但關切背後,似乎還有一絲嘲弄……

裘文翰還要細看,又捕捉不到了。

他愣愣地回答:“嗯……你是誰?這是哪裡?……不對,我又是誰?”

腦海中的一切都變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就像是被一層濃霧隔絕在外,什麼也記不起來。

他的名字,他的過往,他的一切。

在這一刻,似乎都變成了空白。

女人忽然露出了驚訝和哀傷至極的表情,她很快摁了摁門口的鈴鐺,一隻人魚順著地麵上淺淺的水波遊動過來。

這個時候裘文翰才意識到,他正躺在一間仿佛是海底建築一樣的宮殿裡。自己身下的床,也是一隻巨大的貝殼。

旁邊的女人麵容秀美,可下半身是一隻寬大的魚尾。

人魚?人類?

裘文翰一時間有些分不清腦子裡的“常識”,似乎有人在告訴他,人魚是珍貴而稀少的物種。又有人在說,人魚有什麼大不了的,這裡就是人魚的世界。

進來的那隻人魚使用了一些裘文翰不懂的東西,在他身上擺弄了一下,很快開口。

大意是說,裘文翰撞壞的腦子,失去了記憶。

目前沒有大礙,隻能小心調養。可怎麼能恢複記憶,就不好說了。

裘文翰剛剛蘇醒,誰也不認識,隻能從幾人的對話和麵無表情來判斷自己的處境。

這位人魚醫生,雖然說話公事公辦,可看向他的眼神卻帶著一種鄙夷和嫌棄。

就連做檢查時碰到裘文翰,都要在之後仔細擦擦乾淨手。

仿佛他是什麼臟東西似的。

和女人的對話裡,他也話裡話外都是“這男人不能要了,趕緊再找一個”的言外之意。

這讓裘文翰十分搓火。

可女人卻溫柔極了,她細致地詢問了裘文翰的病情和治療方法。眼角眉稍的關切之意,仿佛無形的春水,讓裘文翰的急躁也被撫平了。

這人……和他到底是什麼關係?

裘文翰其實已經有了一個猜測。

直到醫生離開,這女人開口介紹起來:“抱歉……你可能忘了很多事,我先給你介紹一下?我叫時恩沫,我們正在交往中。”

果然,隻有深愛中的情侶才會如此關切。

雖然裘文翰對於這個女友、這份感情都沒有一丁點的印象,可看見她如此溫柔,相貌又這麼動人。

他內心也不免被打動了。

甚至於立刻就接受了對方的這個“介紹”。

時恩沫知道他的記憶一片空白後也十分耐心,詳細地為他講述了兩個人的情況。

這是一個人魚占據主導的世界,其他的種族,諸如人類,都是人口稀少的少數存在。

沒有太大的話語權,也不占據什麼優勢。

但時恩沫身為人魚,卻和裘文翰在一起了。據說是因為裘文翰救了她一命。

以身相許這種事,聽起來總是一個很好的開頭的。

裘文翰本人沒什麼親人朋友,戀愛後就跟著女友到了人魚的族群裡居住。

隻不過他不擅長這裡的生活,捕魚掙錢樣樣不行,還在海裡出了意外,導致頭被撞破,差點丟了小命。

雖然記憶沒了,但至少還活著,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時恩沫帶著裘文翰出門走了一趟。

這裡是人魚的一個小型部落,周圍人互相認識,看見時恩沫時都笑著打招呼。

可目光落在了裘文翰的身上時,就沒那麼友善了。

要麼是隨便敷衍地點點頭,連他的反應都懶得看。要麼就是乾脆當他不存在。

更有甚者,還有高大的人魚青年從背後遊動而來,笑嘻嘻地拍拍他的屁股:“哦喲喲,看看這是哪個人類,怎麼迷路到我們這了?”

裘文翰憤怒地轉過身,可那些人魚遊動的速度相當快,尤其是在水中。

他們一躍而起,魚尾高高揚起,瞬間就沒了蹤影。

他就連發脾氣,都找不到人。

時恩沫轉過頭來,瞪大眼睛:“怎麼了?剛剛是有人和你說話嗎?”

裘文翰:“……沒有。是彆人。”

他說不出口,難以啟齒自己的無能。

既然身體沒有大礙,時恩沫便重新出門回歸工作。她人緣很不錯,似乎是族群裡捕魚的能手。

倒是裘文翰,被她要求在家好好休息。

“醫生說你要休養,你就乖乖在家吧!”

女友非常體貼。

但休息在家其實是一種折磨。

偌大的地方隻有他一個人,記憶中毫無過往,裘文翰連自己要做什麼都不知道。

他試著獨自出門。

可沒了時恩沫在旁邊,那些人魚連欺負他都覺得無趣……他們隻是漠然地看他一眼,便撇過頭去,忙自己的事。

裘文翰鼓足勇氣,試著朝一個看上去挺好說話的女孩搭話。

“我……我很多事不記得了,能和你說說話,幫忙回想一下嗎?”

那女孩眼神平淡:“沒看見我在忙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為什麼你能混吃等死什麼也不做?”

裘文翰:“……”

他感覺頭又開始痛了。

這個世界似乎有問題。可到底哪裡出了問題,他卻說不出來。

而他偏偏,還要在這個操蛋的世界裡繼續生活,一天接著一天體會著被所有人冷漠而視的感覺。

時恩沫再回到家時,他便試著提出和她一起出去工作。

可看起來很好說話的女朋友卻想也不想的拒絕了。

她一臉擔心:“你上次的意外就是出去弄出來的。不行,在你完全養好之前,不能再冒險了!”

……可他這樣,怎麼才能養好?!

裘文翰心裡很不同意,但說了幾次時恩沫都不點頭後,他也沒了辦法。

記憶的缺失和人類的身份,讓他在這段關係裡天然處於了“劣勢”地位。再加上他沒有親朋好友,也沒有自己的資產事業……這就使得裘文翰無形之中,開始依賴時恩沫。

這種依賴他無法抗拒,也很難意識到。

時恩沫掌控他的生活、他的安排、甚至於他的決定。

她說什麼,裘文翰就得做什麼。

這當然不是說時恩沫說一不二,十分嚴厲。事實上,她總是顯得很溫柔,看向裘文翰的目光裡也帶著柔軟。

但她的口氣卻很難鬆動。

“這是為了你好,還是待在家裡吧……”

“不好意思,這是我們人魚的聚會,你去的話可能會無聊。你想吃什麼,我給你帶回來?”

“刺身就是要生吃才好吃呀,腥的話,你多蘸點調料就好啦。”

當裘文翰把那塊帶著血絲的肉用儘全力咽下去時,他終於控製不住地嘔吐了出來。

可不等時恩沫說些什麼,他就已經惶恐地抬起了頭。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不喜歡吃,我特彆喜歡,真的!隻是剛剛嗆到了!”

時恩沫看著他。

她欣賞著這個男人此刻的樣子。

曾經作為人類,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人。如今卻成為了她名副其實的一條狗,甚至羞於承認與人類有關的任何特性。

可是,這樣還不夠呢。

時恩沫於是歎了口氣:“……這個,是我做花了好久做的。”

她看起來真的很傷心。

於是裘文翰顫抖著身體,把那些吐出來的東西,又重新硬著頭皮咽了下去。

這一次,時恩沫的臉上露出了微笑。

“乖孩子。”

裘文翰便也笑了。

似乎在他的生命裡,得到時恩沫的笑容和承認,就是最重要的事了。

他不再是作為一個獨立的人而活著。

他有什麼意義呢?人類根本不如人魚,他本身的存在就是原罪。他是如此地幸運,才能和時恩沫相愛,並得到她的垂憐。

隻有時恩沫滿意了,他的人生才算是有意義。

漸漸的,裘文翰的腦子很難去思考了。

他習慣於聽從時恩沫的話,他也不再踏出那個房間去認識其他人,他習慣了咽下那些生冷腥氣十足的魚肉,他開始恨自己的兩條腿。

要是這兩條腿是魚尾該有多好?

那樣的話,他就可以跟著時恩沫一起出海,和她一樣徜徉在無邊無際的海水之中。

都怪這兩條礙眼的腿,讓他成為了低賤的人類。

被其他人魚排擠,被這個世界排斥。

拖了時恩沫的後腿。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這種想法外露的太嚴重了,漸漸的,時恩沫有時候也會看著他的腿感慨。

“你要是也是人魚就好啦。”

“你的腿這麼好看,變成魚尾巴肯定更好看。”

“你試過在水下呼吸的感覺嗎?特彆有趣呢。”

……

是啊。

他要是能把腿變成魚尾就好了。

那一天,裘文翰怔怔地看著自己的雙腿,忽然不受控製地拿起了廚房裡的菜刀。

血從雙腿流了出來,浸濕了他的褲子。他卻仿佛感覺不到疼痛。

隻是看著自己腿上交錯的傷口出神。

“為什麼?明明我都把腿砍掉了,怎麼還沒有變成魚尾呢?”

他忽然想起了什麼。

對,除了魚尾,人魚還有可以在水下呼吸的腮。那才是真正完整的人魚。

房子就建立在海麵上,有一層淺淺的水漫過地麵,隨時都可以打開門,跳進大海之中。

裘文翰拉開門時,剛好是夕陽西下。

漫天的金光染上整片海域,美得令人窒息。他勇敢地跳了下去。

絲絲縷縷的紅色,把那片金襯托出了幾分層次,更好看了。

大量的海水灌入口中,裘文翰想試圖用不存在的器官呼吸,結果當然是嗆到了自己。

他失去了身體的控製權,整個人在不斷地下墜。

珊瑚來回擺動,水草纏繞上他的身體。

冰冷的海水灌滿身體,令人恐懼的窒息感仿佛黑壓壓的陰影,將他壓得喘不過來氣。

……他要死了嗎?

或許是觸發了什麼關鍵詞,裘文翰在腦子喪失清醒的那一刻,忽然感覺大量的記憶湧入。

許許多多的片段在他腦中閃回,讓他頭痛欲裂,也讓他劇烈地掙紮起來。

裘文翰昏迷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他已經躺在了一塊礁石之上。

天黑了,整個海麵都和天空一樣,黑沉沉的。

雙腿傳來讓人撕心裂肺的疼痛,頭嗡嗡作響,耳邊傳來蜂鳴。

裘文翰哀嚎了一聲,下意識地開口。

“時恩沫?”

這段時間,他已經養成了習慣了。

就像是狗習慣聽到主人的聲音就搖尾乞憐一樣,他也習慣了尋找時恩沫。

仿佛隻有她在,他才有人生的信標。

出人意料的是,他還真的得到了回應。

隻是回應……顯得十分冷淡。

“這種時候,你還想著叫我?”

裘文翰抬起頭,便看見時恩沫坐在礁石的另一邊,閒適地拍了拍尾巴。

她看上去似乎在享受這夜色下海水的拍打,甚至饒有興致地撩了撩水花。

不對……

裘文翰迷惑地看著她。

她為什麼對自己的傷口如此平靜?她為什麼看著那麼冷淡?她為什麼不帶自己回家?

回答他的,是時恩沫的一聲冷笑。

“裘文翰……彆告訴我你還沒想起來。就逃避到了這種程度嗎?”

時恩沫輕柔的聲音響了起來。

“你這一生。逃避對手的追殺,逃避愛人的期許,逃避犯錯的責難,逃避為人的準則。到現在……還要裝作無事發生,做你美夢?”

“可惜了。”

“你現在這樣,應該算是噩夢吧?”

這一次,時恩沫的聲音不再是愛人之間溫柔的低語。而是變成了可怖的催命符。

催促著裘文翰,撥開了那層層疊疊的濃霧……

裘文翰崩潰地大喊了一聲。

他想起來了,他當然全都想起來了。

在海水中窒息的那一刻,在死亡來臨的那一秒,所有的過往都衝破了阻礙,全部灌入腦海。

他當然和時恩沫是熱戀中的愛人。

可那不是在這樣的情境裡。

曾經的裘文翰,被競爭對手設計,身中數顆子彈,渾身灼傷,滿身上下沒有一塊好皮。

被扔到了大海裡喂魚。

所有人都覺得他死定了,他也這麼認為。

被海水衝刷上一塊礁石時,他看著湛藍的夜空,第一次感覺到了對於死亡的恐懼。

直到他聽見了一曲輕柔美妙的歌聲。

那聲音如泣如訴,引得人神魂顛倒。在那一刻,裘文翰甚至壓下了對於死亡的恐懼。

在一曲結束時,他忍不住開口,朝著歌聲的方向詢問。

然後,就和從水麵之上冒出的一對璀璨如星的眸子對上了眼神。

裘文翰這才想起了深海之中關於人魚的傳說。

他本來就是將死的人,對於那些詭異的傳說也沒那麼害怕了。仔細想想,死在如此美貌而歌聲動聽的人魚手裡,似乎還要好一些。

可貌美的人魚並沒有將他拖入深海。

她遠遠地看了一會兒,似乎聞到了裘文翰身上濃重的血腥味。

沒過多久,便帶著草藥來,敷在了裘文翰的身上。

“……沒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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