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果子願意跟著他,他便掏出全部積蓄,帶小果子一起走。
太陽落下去了,紅彤彤的火燒雲漸漸冷卻,暗青色天幕占領大片天空,黑夜馬上就要降臨了。
“四爺,我們去哪兒?”小果子望著空無一人的大馬路,眼裡滿是茫然。
“我不再是四爺了,你就叫我……老爺吧。”季昀鬆糾正道。
“老爺?”小果子看著他那張俊俏年輕的臉,“太老氣了吧。”
季昀鬆瞪他一眼,“哪那麼多廢話,路遠著呢,快走吧。”
小果子問:“去哪兒?雲娘子家裡嗎?”
季昀鬆點了點頭。
雖然有點無恥,但事實就是如此,他們還沒和離,而且她是他妻主,他是豆豆的親爹,去她家暫住天經地義。
另外,以常理推之,不管他去不去雲家,他和雲禧的這場緣分都很難斷掉了。
否則,他利用雲禧推掉忠義伯府的婚事,將來等時機成熟再與之和離另娶,無論雲禧願不願意,都一定會成為季家攻訐他的把柄。
雲禧也一定會被他連累。
“我對不起雲娘子。”他破天荒地說出了心裡話。
“四……老爺,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咱們為什麼要走?老爺又為什麼對不起雲娘子?”小果子隻是選擇跟季昀鬆走,個中內情一概不知。
季昀鬆就把經過大概說了一遍。
小果子驚訝得合不攏嘴巴,“就那位呀,彆說老爺你,就是小人也看不上好嗎?老侯爺和二太太瘋……”
他掩住了嘴巴,下人就得有下人的自覺,隨意批評辱罵主家是大忌,“紅顏薄命,老爺的婚事實在太不順了。”他強行轉了話題。
“什麼紅顏薄命,不會說話就閉嘴。”季昀鬆輕踹他一腳。
……
三王街離靜寧街很遠,二人拿著東西走不快,趕到枯榮堂大門外時,已經將近二更天了。
上房的燈亮著,這說明雲禧沒去福來客棧。
季昀鬆站在大門前,心臟咚咚直跳,他覺得他殿試時都沒這般緊張過。
小果子見他猶豫,立刻伸手敲了幾下,“咚咚咚……”
季昀鬆心裡稍安,暗道,小果子雖然貴了點,但貴有貴的好處,這就派上用場了。
院子裡傳來雲禧的聲音,“誰呀。”
小果子道:“雲娘子,是我,還有……我家老爺。”
雲禧問:“你家老爺,他是誰?”
小果子“噗嗤”一聲笑了,“我家老爺就是四爺。”
雲禧開了門,見小果子扛著個竹篾箱子,季昀鬆的額頭上有傷,肩上還背著一個大包袱。
二人的發髻鬆了,鞋子上、褲腿上布滿灰塵,狼狽至極,顯然是一步步走過來的。
她驚訝極了,下意識地問道:“你們這是被趕出來了?”
“啊!”豆豆從嘴裡取出他的手指頭,指向季昀鬆,“吃。”
雲禧自覺失言,趕緊借機打了個岔,“兒子,季老爺沒有吃的,等會兒娘喂你羊奶吃。”她讓出大門,“進來再說吧。”
她合理懷疑,季昀鬆不簽和離文書,就是為了這一刻。
可即便如此,她也硬不下心腸,把這可憐巴巴的主仆二人趕出去。
四人在中堂落座。
雲禧給季昀鬆清洗了傷口,上好了金瘡藥,一邊纏紗布一邊說道:“說吧,到底怎麼回事?”
“我……咕嚕嚕……”季昀鬆剛開了個頭,肚子就響亮地叫了好幾聲。
他局促地轉了轉玉扳指。
小果子道:“雲娘子,廚房有吃的嗎,我和老爺都沒用晚飯呢。”
“沒有吃的了。我給你們做點疙瘩湯吧,但……”雲禧看著季昀鬆,“可不可以不叫老爺?”
她聽著忒彆扭。
其實季昀鬆也不大喜歡這個稱呼,便道:“你說叫什麼?”
雲禧想了想,“昀爺,不行,有點像叫我。鬆爺吧,怎麼樣?”
“也好。”季昀鬆同意了。
雲禧在他的額頭上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走吧,我們一起做吃的去,邊乾活邊說。”
她把孩子塞到季昀鬆懷裡,率先出了門。
到了廚房,季昀鬆三言兩語地把婚事說了一遍。
雲禧道:“如此看來,離開也件是好事。”
她拌好麵疙瘩,往鍋裡倒入適量豆油,油開後,放蔥薑花椒爆香,再把切好的西紅柿扔下去,炒軟爛後倒涼水。
等著水開的時候,雲禧說道:“對不起,是我們娘倆連累了你。”
季昀鬆若不是二婚,以他的樣貌和才能,即便沒有侯府,他也一樣能娶個豪門世家的好女人。
這一點毋庸置疑。
季昀鬆沉默片刻,道:“說到底還是侯府薄情,我又不願委屈自己,與你無關,你不必自責。”
這個沉默很有學問,但他終究還是安慰了雲禧。
一個在困境中掙紮著長大的鄉下娃,能有如此胸襟,格局定然不小。
雲禧道:“你很不錯,將來會有出息的。他們這麼待你,一定會後悔的。”
季昀鬆輕拍漸漸安靜下來的豆豆,小聲說道:“我不關心他們會不會後悔,我隻擔心他們會到處壞我的名聲。”
說到這裡,他似乎有些懊喪,腦袋也耷拉下去了,像條鬥敗了的大狗,“隨便吧,做了就不後悔。”
“唉……”雲禧歎了一聲,“沒事,咱先搭夥過日子吧,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季昀鬆“嗯”了一聲。
水開了,雲禧把麵疙瘩揚進去,煮熟後,將雞蛋液澆在裡麵,撒點香菜沫,淋上香油,色香味俱全的疙瘩湯就大功告成了。
香味把昏昏欲睡的人類幼崽喚醒了,小家夥睜開眼,爬了起來,“吃。”
“你就知道吃。”季昀鬆無奈地捏捏他的小鼻子。
雖然失去了侯府,但他收獲了一個小兒子,好像也挺不錯。
……
用飯時,雲禧也把自己的困境分享了一遍,“所以,你們有錢嗎,我可以寫借條。”
小果子傻眼了,“這個房子我們隻能住兩天了嗎?小人沒錢啊!”
季昀鬆道:“我的錢都花在小果子身上了,隻剩下不到一兩碎銀。”
一分錢難倒英雄漢,他窘迫得紅了臉,舀著疙瘩湯的勺子停在半空中,湯水淅瀝瀝地落回飯碗裡,像斷了線的珠子。
豆豆一瞬不瞬地盯著他,小舌頭舔舔嘴唇,提醒道:“啊,吃!”
雲禧舀起一勺喂豆豆,說道:“放心,我這還有些銀子,維持日常生活暫時不成問題,問題在於我的醫館開不下去了。”
季昀鬆呐呐,“再有一個月朝廷就發俸祿了,雖然沒多少,但過日子沒問題。我還可以抄書,我的字不錯,能賺不少銀子,等攢下錢,你就可以繼續開醫館了。”
讀書最費錢,他靠抄書撐過了整個科舉,也一定能養家糊口。
雲禧道:“租醫館的銀子我有,就是鋪子不好找。先吃飯,吃完飯再說。”
另外,她有孩子,不想過顛沛的生活,那種哪裡都是家、哪裡又都不是家的生活太沒有歸屬感,而且,一旦遇到不好相處的鄰居和東家,日子就更糟心了。
她不喜歡。
吃完飯,小果子撿了桌子,去廚房刷洗。
豆豆漱完口就睡著了。
東次間隻剩雲禧、季昀鬆二人。
季昀鬆有些惶惶,起身道:“西次間有床嗎,我和小果子睡哪裡?”
雲禧道:“你們睡這裡。”她指了指豆豆平日裡玩耍的地鋪。
“這……”季昀鬆怔住了,“男女授受不親,不好吧。”
雲禧道:“你想什麼呢,當然是搬過去。”
季昀鬆紅了臉,更是鬆了口氣,打了一躬,“是我想差了,請雲娘子原諒則個。”
雲禧懶得理他,假裝往西次間走一趟,把空間裡的八音盒首飾盒拿了出來。
回來後,她把首飾盒放在桌子上,挑亮燈芯,“我還是想開醫館,你覺得這個東西能當多少銀子?”
首飾盒不大,一尺多見方,花梨木花色漂亮,顏色柔和,盒麵上有仕女圖浮雕,銀質鎖扣十分精巧,雖不那麼古樸,但各方麵毫無瑕疵。
季昀鬆不太懂這些東西,隻在侯府見了些世麵,但他對當鋪的了解足夠多,“這要看活當還是死當,這盒子是全新的,按說值些銀子,但……”
“叮……叮,咚咚……”雲禧打開盒蓋,好聽的音樂響了起來。
季昀鬆目瞪口呆,丹鳳眼瞪成杏眼,像隻呆頭鵝。
雲禧把首飾盒裡的各個小機關打開,並把水銀鏡對準他的臉,“現在你覺得值多少?”
季昀鬆回過神,“無價之寶。”他把東西一樣一樣複位,蓋上蓋子,藏到床上去了。
雲禧道:“不要說無價,身外之物而已,總是要賣的,你說吧,怎樣賣才能賣出合適的價格?”
季昀鬆道:“總之不能給當鋪,容我好好想想,這東西你切勿讓彆人看到。”
雲禧點點頭,“這個我懂,君子無罪,懷璧其罪。不過也沒關係,誰要想硬搶,拿走便是,我倒也不執著。”她這話是專門講給季昀鬆聽的。
季昀鬆自然聽得懂她的弦外音,倒也不惱,“你有這等覺悟就好。”他抱起地鋪,“天色不早了,我先去睡了。”
雲禧問:“明天我要去看房,你要不要一起?”
季昀鬆腳下一頓,本想說你的房子你做主,話到嘴邊又改了主意——既然要一起生活,就該拿出一起生活的擔當來,放手不管還算男人嗎?
他說道:“我先去衙門點卯,再請假回來找你。”
雲禧頷首,孺子可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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