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裡,令月沒睡著,在落地窗邊打坐,古籍搭在腿彎,頁麵攤開。
無論屋外狂風驟雨有多麼強烈,屋子裡總是一片靜悄悄,當然,如果上萬美金一宿的總統套房,連隔音都處理不好,早就關門大吉了。
令月眉心一點靈光乍現,她望著密密麻麻的雨簾,精神觸須?啊不,應該是神識向外擴散,令月一口氣放到最大範圍,一切都毫無遮攔。
她甚至能“看到”街口的垃圾桶裡,堪比小貓的兩隻大耗子,在劈裡啪啦的雨滴下,頂開鐵蓋子,伸出圓圓的小腦袋。
屁股底下的垃圾堆成小山,稍微動作大點,全身都要暴露在空氣中。
令月忍不住驚歎,好大的耗子啊!
“咚咚咚——砰砰砰——”
稍大一圈的灰老鼠捂住耳朵:“好了吧?好了吧?這雨太大了,我腦袋都快砸懵了,咱們趕緊回家吧!”
小老鼠搖頭:“不要不要,下雨多好啊,路上沒有人類,都是我們老鼠的天堂!”
鼠爸爸歎了口氣,腦袋頂著的鐵蓋子仄歪一瞬,雨水稀裡嘩啦的往下流,它說道:“可是咱們家裡也沒有人啊。”
小老鼠立刻大聲反駁:“爸爸你說謊,咱們住的那根管子,明明有好多好多人!吵死鼠鼠了!”
鼠爸爸驚訝地瞪圓小眼睛:“啥,什麼時候有人類?我怎麼不知道?”
“你當然不知道,因為你之前一直在外麵找食物,我一隻鼠在家裡,都快嚇死啦!”
傾盆大雨裡,愧疚的大老鼠將小老鼠抱在懷裡,爪爪摸摸它的腦袋和兩隻圓圓的小耳朵:“抱歉哦,爸爸不是故意的,等天晴了,爸爸就帶你搬家。”
如果忽略它們的身份,看起來倒也算是溫馨一幕。至少,比她看見的其它無法形容的畫麵,好上很多倍。
令月試探完周圍三公裡之內,才慢悠悠地收回神識,忽然一頓,隔壁房間的牆壁完全沒有阻礙,她看見了君君,穿著黑色浴袍的男人,濕漉漉的發梢滴著水珠……
他忽然偏頭,眸子狹促彎起:“月月。”
令月飛快收回神識,狠狠鬆了口氣。
大雨來的快,去的也快,沒過一夜,第二天,天空已經放晴,燦爛的陽光灑下,路邊的花木葉片上,晶瑩剔透的雨水折射出五彩虹光。
令月居住的酒店裡頗負盛名的曼柯西大道隻隔一條街道,走路就能抵達。
令月第一次出國,卻沒有半分緊張,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自由美利堅,槍戰每一天。
昨天的恐怖襲擊,當天就登上了新聞電視,令月想不知道都難。
忽然,她的手被不輕不重地捏了下,轉頭對上一雙狹長眼眸,裡麵滿是委屈:“跟我一起散步,你還要分神嗎?”
令月臉頰微紅,回握住他的手,慢慢晃了晃。
他心念一動,略微扭頭,餘光撇到一輛加長林肯,慢吞吞地跟在自己身後。
察覺她的目光,司機立刻出聲:“老爺,她發現了,要不要邀請她——”
“停車,我要親自下車。”男人厲聲打斷他的話,後視鏡裡,赫然映照出他的容貌,赫然是查克斯先生和女兒黛琳娜。
他當場拉著女兒下車,連保鏢都沒帶,在背後呼喊:“令月大師,請您等等。”
用的竟然還是中國話,雖然腔調怪異。
令月早就料到會有今天,至於身後的呼喊,她權當沒聽見,慢吞吞地走在街道上。
而一開始,已經跟上的父女二人,根本不敢越過去,壓著步子,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後,謙卑的模樣,讓隱藏在暗處的保鏢震驚無比。
什麼時候見過老板這樣?
令月:現在不就見到了。
走到曼柯西大道,行人寥寥,仿佛步入了一片鬼街,查克斯父女冒出一頭冷汗,他們還沒忘記,這裡剛發生了一場恐怖襲擊。
黛琳娜無意中一瞥,地上血跡斑斑,連處理都來不及,叫她瞬間汗毛直立。
令月忽然停下腳步,窸窸窣窣的聲音鑽進耳朵裡,是她昨天看到的老鼠一家。
“吱吱——吱吱吱——”
“兒子快跟上,趁著沒人,咱們得趕緊搬家。”
“呼呼呼~老爸,我好累啊,我真的走不動啦!”
“走不動也要走,把東西背好。”那聲音忽然頓了頓,頗有些悲憤欲絕:“都是那些混蛋人類,啊啊啊鼠鼠我要氣死了!我辛辛苦苦布置的家,竟然被他們給踩扁了!”
“就算有金子賠償又怎麼樣,我是老鼠又花不了!放在窩裡還又涼又硬!”
“嗚嗚嗚,老爸你彆說了,我們好慘呀!”
聲音是從草叢裡傳來的,令月五感一向最敏銳,眸子微垂,就看到一撮灰撲撲的軟毛。
仔細一看,小老鼠已經一屁股坐在地上,胖乎乎的癱在哪兒,肚兒滾圓,像是一顆灰芝麻皮的小湯圓。
它們的交談,讓令月瞬間提起興趣,金庫被搶案她也知道,難道說,這些老鼠知道金子的來龍去脈?
顧忌身後的父女,她沒有動作,手勢一變,指尖彈出兩抹流光,落在兩隻老鼠身上。
靈犀符,尋蹤定位不二之選。
“嗯,兩個黃皮豬?你們在這兒乾嘛?”
惡劣的質問驟然響起,勘察的白人警察圍上來,臉上滿是鄙夷和不屑。
令月皺緊眉頭,眼底泛起一絲冷意。
這些警察不止體味重,還喜歡噴灑香水,香味和臭味混合在一起,簡直加倍攻擊,他們還喜歡合圍,嘴上嘟囔著:“這裡剛剛發生了恐怖襲擊案,你們兩個黃皮豬在這裡乾嘛?是不是同夥?!”
說著,竟然伸出手,毫無尊敬的舉止讓人厭惡至極,就在令月準備給個教訓的時候,查克斯父女倆終於忍不住出聲。
“彆碰她們!”
“你是誰的手下?布裡警長還是芬恩警長?”他說出兩個人名,方才叫囂的警察刷地一下,慘白了臉。
原因無他,這兩個名字,都是他們的頂頭上司,惹不起的存在,他立刻意識到,自己撞上鐵板了。
就在令月眼皮底下,對方瞬間變了臉,唯唯諾諾,謙卑不已,甚至不需要查克斯再出聲,已經飛快道歉。
查克斯看向令月:“您覺得,該怎麼處置?”
令月今天第一次正眼看他,定定看了半晌,饒是查克斯這樣的心理素質,也忍不住心裡猶豫,後背的襯衣底下,冷汗層出不窮。
令月才道:“讓他們吃掉這張紙,今天的一切可以既往不咎。”
她拿出四張符籙,那幾人如蒙大赫,毫不猶豫地吞下去,一個個跑得飛快。
黛琳娜最先沉不住氣,小聲吃驚地嘟囔:“就這麼饒了他們嗎?這也太簡——”
單字還沒出口,之前那些人接二連三地傳來慘叫,一個個倒在地上,身下鮮血淋漓。
唯一一個沒事的人呆呆站在原地,嚇得臉色發白,他揪住扣子,在胸口畫十字:“上帝啊!”
“咻”地一下。
破空聲自頭頂傳來,叫人不由向上看去,黛琳娜嚇得瞠目結舌:“刀、刀子!”
一把鋒利的水果刀不知從哪兒拋出,直直向下刺去。
男人直覺耳朵一疼,再回神,劇痛讓他慘叫出聲,哀嚎地捂住耳朵,地上掉著刀子削掉的一隻耳朵。
饒是查克斯久經風浪,也忍不住心驚肉跳,不是因為殘酷的手段,說實話,在混亂的美國,這簡直就是小孩兒過家家,根本算不得什麼。
讓他震驚的是令月的高深莫測的手段,她什麼都沒做,不對,她讓他們吃了一張黃色的紙。
那是什麼,難道是魔鬼的詛咒?
隻見神秘莫測的大師緩緩出聲,仿佛猜到他的想法:“小懲大誡,隻是一張倒黴符,能夠維持半個月。”
查克斯:“!!!”
黛琳娜都快嚇哭了,就聽噗通一聲,她爸爸直接跪下了!
“大師,以前都是我沒有眼睛不認識泰山,求您寬恕我!求您原諒我吧!”
奇怪的形容讓令月差點兒忍不住笑出聲,麵上一副嚴肅神情。
之前,令月已經和江野溝通過,她不會拒絕查克斯的請求,畢竟,還要借由梅易斯家族拿到拍賣會入場券,有熟人好辦事。
但是,她也不能就這麼輕易答應對方。
思考間,吱吱吱的聲音再度響起。
令月目光微動,落在草叢裡:“我可以原諒你的不敬,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話音剛落,黛琳娜嗷嗚一聲,撲過來,她雙手捂住老父親耳朵:“求求大師彆削我爸爸耳朵,他破了相,克裡斯汀阿姨就不要他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