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娜後退一步, 撞上虞澤的身體。
他扶住她不穩的身體後,擋在了她的麵前, 唐娜看見不斷有鮮血從他緊握成拳的左手指縫中滴落。
和魔力枯竭的她相比,虞澤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 若是換了旁人, 早就因失血過多而倒下, 而他還能頑強地站在原地,已經強過所有人和許多妖。
袁夢看著她, 說:“你不必擔心,我們不會傷害你。”
唐娜強撐著最後的力氣維持傳奇級光明魔法“史詩審判”,借此威懾類管處不要輕舉妄動。
她在虞澤身後冷笑:“隻是想請我去類管處坐坐?”
袁夢陷入沉默。
趙爽頡緊鎖眉頭,壓抑著怒氣質問唐娜:“你想和國家敵對嗎?”
唐娜擦去嘴角的血跡, 高高揚起嘴角:“如果你們威脅到我的話。”
她拉了拉虞澤的袖子,他了然地把她抱了起來。
金發的女童被傷痕累累的男人抱在懷裡, 她的嘴邊也沾著血跡, 臉上卻露著燦爛的笑容:“應該是我來問你們。”
在無數槍口和敵視的目光下, 她笑得燦若千陽。
“你們想和我為敵嗎?”
全場寂靜。
唐娜的耳邊隻有虞澤急促的心跳聲。
她緊握著已經黯淡無光的玉蘭果實,故作悠然地看著做決定的趙爽頡和袁夢。
激進的豹子妖麵露糾結,視線悄悄飄向一旁炮車上的藍色指示燈,相對而言更為保守的鏡妖則直視著她的眼睛。
“保持社會穩定是我們的工作,而你——”
鏡妖一字一頓地說:“已經成了社會的不安定因素。”
唐娜的笑容消失, 她定定地看著趙爽頡和袁夢。
又一場惡戰一觸即發。
一輛汽車忽然駛入火星四濺的路口, 在一道長長的裂口前停下。
趙爽頡怒目看向黃毛的猴子:“誰把車放進來的?”
猴子還未開口, 一個清亮的女聲先一步響了起來:“趙處, 是我。”
池羚音從車上走下,她穿著白色的禮服裙,畫著精致的妝容,和狼藉的戰後現場格格不入。
趙爽頡的神色有了微弱變化:“你怎麼來了?”
“附近發生這麼大的事,我能不來嗎?”
池羚音像是看不見空中無數把對準類管處的白色光劍一般,笑著對唐娜說:“你剛剛經曆了一場大戰,難道不想休息一下嗎?就算你還可以戰鬥,你也需要考慮下你的身邊人。”她笑了笑,說:“虞澤看起來不太好。”
唐娜下意識地看向滿臉鮮血的虞澤。
他沙啞著說:“……彆管我。”
池羚音接著看向袁夢,說:“你們之間沒有必須開戰的理由。”
袁夢說:“我們不能放任這樣強大的生物肆無忌憚地遊走在人類社會中,她必須接受類管處的管理和約束,以防在未來某一天成為破壞社會穩定的危險份子。”
池羚音笑了笑:“按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妖怪管理法》,即使她應該接受誰的管理,也應該是玄學協會會長的管理……因為,她不是妖。”
趙爽頡皺著眉頭開口:“但她使用的力量也不是玄學。”
池羚音笑了。
“玄學博大精深,就連我也沒法肯定她使用的力量不是失傳的古老玄學,趙處一個沒有學過玄學的妖,就能肯定她的力量和玄學無關嗎?”
趙爽頡臉色難看卻無法反駁,因為站在他麵前的就是中國玄學界的領頭人,若說對玄學的了解,池羚音自稱第二,就沒有人敢稱第一。
她是中國玄學界數百年來最為出色的天才,年僅二十四歲的時候就被推舉為了第一屆玄學協會的會長。
不管是因為她自身的實力還是她背後的整個玄學界,類管處都不能輕易駁了她的麵子。
袁夢在這時開口:“……你就不怕她給你帶來麻煩?”
池羚音說:“如果怕麻煩,我就不會擔任協會會長了。”
趙爽頡直直地看著池羚音,思索半晌後,沉著臉說道:“你可要想清楚了,如果你非要攬下這個麻煩,那麼你就要為她擔保,如果她今後做出什麼違法的事——”
趙爽頡語帶深意地說:“她一個人,跑得了,你代表的玄學界,可跑不了。”
池羚音不以為意地笑了笑,轉頭對唐娜說:“走吧,上車。你們都需要治療。”
在類管處無數雙眼睛的注視下,唐娜和虞澤上了池羚音的車。
隨著一陣引擎轟鳴,車子載著三人絕塵而去。
猴子化為矮個男人,走到趙爽頡身旁,疑惑地問:“頭兒,我們就這麼放她們走了?”
趙爽頡不耐煩地說:“不然呢?你是打得過池羚音還是打得過唐娜?”
他從兜中取出一根香煙點燃,吊兒郎當地叼在嘴裡,滿臉不快:“白跑一趟就算了,老子還要寫事故報告!池羚音帶走的人,讓她去寫,老子什麼都不知道!”
矮個男人快哭了:“頭兒,你不能什麼都不知道,江政委這時還在辦公室地上趴著呢!”
趙爽頡想起這茬,嚇得煙都差點沒含住。
“……你還真打暈了?”
“頭兒,你不能賴賬,以防萬一我錄音了……”
“什麼?!你這個猴日的,你給老子過來,說!錄音在哪兒?!”
袁夢皺起眉,打斷了兩個男人幼稚的爭執:“彆吵了,還是想想怎麼在天亮之前恢複這條路吧。”
趙爽頡鬆開矮個男人的衣領,看向宛如經曆了八級地震的可憐馬路:“爛成這樣,隻能讓路政局過來封路了。”
矮個男人神情複雜地說:“那個小孩兒到底是什麼來頭……趙處,你能一個人對抗剛剛那個惡靈嗎?”
趙爽頡說:“可以——”他頓了頓,加了個:“……吧。”
“哇!”矮個男人一臉莫得感情的崇拜:“趙處真厲害!”
袁夢看了眼虛偽的臭男人們,化為一縷銀光鑽進悍馬右側的後視鏡裡。
池羚音將虞澤安頓在了她家的彆院裡,由一個白發蒼蒼的老男人負責他的治療。
唐娜則被池羚音帶到了她的書房,在她出去的時候,唐娜趁機觀察書房裡的擺飾。
池羚音住在一棟中式古典豪宅裡,她的書房也是古色古香的中式風格。
房間的牆壁由四麵高到天花板的書架構成,其中一麵略微淩亂地擺滿有新有舊的書本,甚至還有手抄本,唐娜快速掃過每本書的書脊,發現都是和玄學有關的書籍。
她走到書架前,踮起腳尖隨手抽下一本翻了翻,書的內容和書脊上的標題沒有差彆,裡麵甚至還有手寫的批注。
另外三麵書架上則陳列著一看就價值不菲的古董珍品,在黑胡桃木的書桌背後,居中懸掛著一幅雕金的百合花壁畫。
聽到門外傳來腳步聲,唐娜立即坐回實木的扶手椅。
池羚音走了進來。
“汪老說虞澤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今天晚上有汪老照顧他,你不用擔心。”
唐娜忙問:“那他臉上的傷……?”
虞澤的臉是他目前翻紅的最大依仗,要是毀容了,她去哪兒給他換一張一模一樣的臉?
池羚音笑道:“我保證,兩天後他的臉上會和受傷前完全一樣。”
唐娜鬆了一口氣。
池羚音在她麵前坐了下來,微笑地看著她。
唐娜的神經又緊繃了起來。
她才不相信這個神秘的女人在類管處麵前為她出頭沒有自己的算盤。
“你不用緊張,我們不是敵人。”
池羚音笑著說:“如果我要害你,何必大費周章從類管處把你撈出來?”
唐娜盯著她的眼睛,問:“你的目的是什麼?”
“我們公平一些吧,我回答你一個問題,你也回答我一個,你同意嗎?”
唐娜用沉默回答後,池羚音開口說道:“我的目的很簡單,就是徹底殺死始皇惡靈。”
唐娜凝目看著她,不錯過她臉上的一絲一毫表情變化,嚴苛地解析著她有沒有在自己麵前說謊。
“你知道始皇惡靈的存在嗎?”
唐娜簡潔地說:“知道。”
“玄學界和國家機器聯合起來,付出了慘痛的代價才勉強將始皇惡靈暫且封印。封印很脆弱,最多隻能困住始皇惡靈五年,如果始皇惡靈重回人間,後果不堪設想。”
唐娜問:“為什麼不加固封印?”
“自從那一戰之後,玄學界元氣大傷,即使我們找到加固封印的方法,也找不到可以加固封印的能人異士。”
“我從類管處那裡得知,你和始皇惡靈用的是同一種力量,我無意追究你的特殊力量從何而來,我隻是有種第六感,你一定知道徹底殺死始皇惡靈的方法。”
唐娜問:“因為第六感,你就敢為我擔保?你不怕我惹出事來連累你和你的家人?”
池羚音笑道:“彆小瞧第六感,對玄學界的人來說,第六感是比其他五感都要重要的東西。池家的家主看起來是個風光的名頭,但是池家如今也隻剩我一個人,即使你連累了池家,也隻是我一人受累。我願意冒這個險。”
“始皇惡靈封印在哪裡?”
“這是第二個問題了。在我回答你之前,你要先回答我一個問題——”池羚音問:“你和惡靈來自同一個地方嗎?”
唐娜猶豫片刻後,說:“是。”
“始皇惡靈封印在靜山腳下。”池羚音交換了答案,接著提出新的問題:“你有辦法殺死始皇惡靈嗎?”
“有。”
唐娜不以為意地說。
等她恢複全盛時期的實力,殺死尼貝爾那個卑鄙的老不死還不是分分鐘的事?
這裡可沒有光明教會做他的後盾了!
唐娜接著問:“你為什麼要殺死始皇惡靈?”
“……在那場惡戰中,始皇惡靈殺死了許多有才能的人和妖。”池羚音頓了頓,說:“其中就包括了我的父母。”
池羚音再問:“你的最終目的是什麼?”
“……什麼意思?”
唐娜忽然警惕起來。
池羚音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你目前為止的所有行為,最終目的是為了什麼?”
唐娜眼珠子一轉,剛要開口,池羚音已經說:“請說實話,為了我們之後的信任。”
唐娜的謊話卡在喉嚨,她想了想,為了取得池羚音的信任,半真半假地說:“隻有虞澤重回人氣巔峰,我才能恢複曾經的全部力量。”
池羚音點了點頭:“我沒有問題了,你還有什麼想問的嗎?”
唐娜問:“你是什麼時候發現我身份的?”
池羚音說:“從第一眼。”
“什麼?!”
唐娜驚呆了,她覺得自己一直偽裝得很好啊!
就連類管處愛管閒事的家夥,也是因為發現了她的戳戳樂才發現她的存在。
池羚音是怎麼僅憑第一眼就看破她身份的?
“從第一眼見到你的時候,我就發現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你身上有另一個世界的陰影。”池羚音笑著說:“這不是什麼秘密,池家的人天生陰陽眼,能夠看到有些人看不到的東西。”
唐娜的疑問都得到了解答,她暫時想不出還有什麼問題,談話陷入了沉默,而池羚音始終好脾氣地等著她思考。
過了半晌,唐娜狐疑地問:“你就不要我保證,不做違法的事嗎?”
池羚音像是被她提醒一樣,“啊”了一聲,輕笑著說:“你說得對,不要去做違法亂紀的事——”
黑發如瀑的美麗女人笑著說:
“要做,也請不要被類管處抓到把柄。”
為了等待虞澤康複,唐娜暫時在池羚音家住了下來。
也許是因為睡在陌生的床上,唐娜這一晚上都睡得不是很安穩。
第二天天不亮,她就從床上爬了起來,出門朝虞澤的房間走去。
池家雖然人丁凋零,但是依然財力豐厚,這一點從他們竟然在寸土寸金的紫禁城旁擁有一棟由王府改造而成的豪宅上就可以看出。
這不僅是有錢就可以辦到的事。
唐娜憑著昨天的記憶,在經過七拐八拐的長廊之後來到虞澤住的院子。
一想到馬上就要見到那個蠢蠢的小爬蟲,唐娜的心情就歡快起來。
她蹦蹦跳跳地跑過去,一把推開房門:“虞……”
她的聲音卡在半途。
半躺在床上的虞澤和坐在床前的池羚音一同朝她看來。
……什麼情況?
他們背著她說什麼悄悄話呢?!
池羚音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笑道:“昨晚睡得好嗎?”
“不好!”
唐娜沉著臉走了過去,擋在虞澤麵前,不快地看著池羚音:“我的。”
池羚音愣了愣,看了眼虞澤。
“大清早的,這房間真熱鬨啊。”
唐娜回頭一看,白發蒼蒼的汪老端著一個小小的玉碗,從臥室的隔間裡走了出來。
“汪老,你來坐。”
池羚音快步走了過去,扶著汪老過來坐下。
她轉頭對唐娜說:“我是來看汪老的,他昨晚照料了一夜,我想看看這裡有沒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
看見房間裡還有個白頭發老頭後,唐娜心裡的不快才散去,她轉頭看著虞澤,視線在他的頭頂上打轉。
她還記得昨天他頭破血流的樣子,小爬蟲真的沒事了嗎?
虞澤輕聲安慰:“彆擔心,我沒事。”
唐娜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立即炸毛:“我才不擔心呢!”
汪老用柔軟的小刷子蘸取玉碗裡的膏藥後,輕輕塗在虞澤麵部的傷口,一邊塗一邊說:“臉上的傷口今明兩天內都不能沾水,這個藥膏你拿去,時不時的搽搽,保你一點兒傷痕都不留。”
虞澤低聲說:“謝謝。”
汪老說:“下次注意一點,彆再逞能了,骨折的滋味好受嗎?”
唐娜忍不住問道:“他骨折了嗎?”
昨天他不是還能走能動,除了流血外彆的都好好的嗎?
“折得還有點多呢。”
汪老塗完了虞澤臉上的傷口,將玉碗蓋上了蓋子,放到木質的床頭櫃上,說:“幾處粉碎性骨折加內臟大出血,說實話,他能堅持到我這兒已經是一個奇跡了。”
池羚音笑著說:“汪老能把他救下來,又是另一個奇跡。”
“就你嘴甜。”汪老寵溺地看著池羚音,就像在看他的親孫女。
唐娜好奇的看著樣貌普通的汪老,他就像一個尋常的老人,但在池羚音口中,卻是一個了不得的人物。
據池羚音說,中國醫界聖手有三,其中兩個是妖,用妖術救命,一妖是曾經診治過唐娜的王盈,另一妖為自由天國效力。
三中唯一一個人類,用玄學救命,曾用不同尋常的手段救回許多普通醫學無法救回的生命。
唐娜在魔力過度使用後依舊能夠精力充沛,很大程度上也要歸功於汪老昨晚逼迫著她喝下的那碗奇臭無比的湯藥。
那大概會成為唐娜心中僅次於魔女窟的地獄。
唐娜問:“他今天能夠完全恢複嗎?”
汪老詫異的看了她一眼:“就算我是活神仙,他也不可能昨天斷了骨今天就活蹦亂跳。凡人傷筋動骨還要一百天呢,我隻能讓他儘快在一周內恢複行動能力。”
大約是看出了唐娜的失望,池羚音問:“在你的世界,有更好的治療方法嗎?”
唐娜警惕地看著她。
池羚音笑了笑:“隻是好奇罷了,你放心吧,你來自異世界的事我不會和類管處透露的。”
“這小娃兒來自異世界?”
一旁聽牆角的汪老疑惑的問道。
唐娜怒聲說:“我才不是小娃兒呢!”
池羚音幫著解釋道:“她已經五歲了。”
唐娜寧願她閉嘴。
“我不止五歲!”她怒氣衝衝的辯解道。
這可惡的幼兒身軀,什麼時候她才能變回自己原來的模樣?!
“如果是用你的方法……”池羚音說:“你能讓死人複活嗎?”
唐娜想起她被尼貝爾殺死的父母,說:“救不活,但是可以讓他們以骷顱或者亡靈之類的形式留在人世……我提醒你一句,從亡者世界帶回來的靈魂通常有各種各樣的問題,沒有個人意誌隻是最常見的那一種問題。”
汪老歎了口氣,對池羚音說:“逝者已逝,還是讓他們安息吧。”
池羚音沉默,神色複雜難言。
汪老歎了口氣,說:“老頭子我累了一晚,要回去休息了。”
池羚音說:“我也要走了,我送您回房吧。”
她扶起汪老後,拿出兩個透明的密封口袋遞給唐娜。
密封口袋裡裝著唐娜和虞澤的手機等私人物品。
池羚音說:“這是今天早上類管處送來的。你們的車已經報廢,被拉到了垃圾處理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