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向虞澤:“沒有人知道你的車在昨晚發生了車禍。交通局會還你一個一模一樣的車牌,但是法拉利,就要你自己去買了。”
唐娜接過密封口袋。
池羚音扶著汪老走到門口,回頭說道:“因為工作的緣故,我很少回來住,你們可以放心在這裡養傷。如果有什麼需要,就和汪老或者我說。”
“對了,有一點……”池羚音笑道:“晚上十一點以後出門時,記得帶上房間裡的菩提子,因為宅子裡的迷魂陣會在十一點到清晨四點的時間段自動開啟。”
一老一少離開了。
唐娜立即掀開虞澤的被子,想要查看他的傷勢。
虞澤按住被子,說:“我沒事……你呢?”
唐娜聞言驕傲地昂起了頭,像頭金色的小孔雀:
“我能有什麼事?你忘記了昨天類管處那些蠢貨們驚呆的樣子嗎?”
虞澤用離她較遠的那隻手摸了摸她的頭。
唐娜本想打開他的手,盯著他沒有動彈的左手又忍了下來。
她問:“是這裡骨折了嗎?”
虞澤輕聲說:“沒關係,過幾天就好了……你沒事就好。”
他的手離開她的頭頂:“……如果我有妖力就好了。”
唐娜剛想說話,虞澤直接拿起了她脖子上的玉蘭果實。
玉蘭果實已經黯淡無光,表麵滿是深深的裂紋。
和鏡妖結晶一樣,玉蘭果實也因為失去了所有能量而變為一個無用之物。
虞澤說:“……這是我母親的遺物。”
唐娜不知何為感覺到了心虛,真奇怪,她有什麼好心虛的?
她偷偷觀察著虞澤的神色,那張麵無表情的撲克臉上流淌著一如既往的平靜。
她還在猶豫要不要把玉蘭果實取下來還給他的時候,虞澤已經收回了手,轉而問道:“把我的手機遞給我。”
唐娜鬆了一口氣,把他的手機從密封袋裡拿了出來。
類管處肯定已經把兩個手機裡的東西翻了個底朝天,唐娜對他們——特彆是處長趙爽頡的低劣人品充滿信任。
他們應該不會對“娜也太棒了”的秘密感興趣。
而他們感興趣的東西,早就被謹慎的唐娜刪得乾乾淨淨。
虞澤拿到手機後,第一時間給《指尖的記憶》節目組打了電話。
在電話接通的前一秒,唐娜把電話搶過去,按下了免提。
綜藝製作人的聲音從手機中傳出。
“喂,虞澤?”
“是我,今天晚上的事......對不起。”
“今晚發生什麼事了?你和娜娜突然衝走,嚇了我們一跳。”
不擅說謊的虞澤啞口無言。
沒用的小爬蟲!
唐娜搶著對手機開口:“製作人叔叔,是娜娜不好,娜娜又生病了,蛋蛋急著送我去醫院,還在路上發生了車禍,蛋蛋也受傷了,叔叔對不起......”
“虞澤也受傷了?”製作人的聲音急促起來:“傷哪兒了?嚴不嚴重?”
“蛋蛋的骨頭受傷了,醫生叔叔說他需要靜養。”
“骨折可不是件小事。”製作人聲音變得凝重:“虞澤,這事兒你一定要聽醫生的,好好靜養。千萬彆心急,我認識一個朋友就是因為骨折後沒有徹底養好就急著回歸工作,現在手臂都還有點問題呢。”
這不是就ok了嗎!說謊輕而易舉!
唐娜得意的看向虞澤,卻發現他凝目望著手機,因為製作人的關心而嘴角垂得更低了。
看到小爬蟲不開心,唐娜也覺得說謊成功沒那麼值得得意了。
“......真的很對不起,這件事是我不好,如果第一集需要我補拍的話,隨時都聽從製作組的安排。”
製作人在電話裡爽朗的笑道:“我這裡你彆擔心,昨天的拍攝本來就到尾聲了,你後麵不在的地方從前麵剪幾個鏡頭就行了,至於之後的拍攝,你運氣挺好,昨晚你走了沒多久,黎弘因為家裡出事也先走了。”
“你打來之前,我剛剛才和他通過電話,答應把下一期的節目延期到下個月拍攝,所以隻要你能在下個月回歸節目,我們就用不著換人。”
等虞澤掛斷電話後,作為一個懷疑主義者,唐娜狐疑地問:“怎麼這麼巧?”
他們剛剛因為受傷要缺席節目拍攝,節目組就因為黎弘的檔期問題要調整拍攝時間?
這和天上掉下五百萬有什麼區彆?
虞澤說:“這不是正好嗎?”
“……我才不相信有什麼正好。”
昨天的惡靈是什麼來頭她還沒搞清楚呢,她又不是什麼香餑餑,那個惡靈為什麼放著幾十條鮮活的生命不管,偏偏追著她跑了幾千米?
這根本不正常!
虞澤臉上露出一絲猶豫。
唐娜問:“你想說什麼?”
“昨天……”他說:“你跑遠之後,惡靈說話了。”
“它說什麼了?”
“不能殺死魔女和祭品,還有‘驅趕’、’主人’。”
唐娜愣住,過了半晌後,她開口說道:“……主人?”
幾聲敲門聲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小爬蟲現在是個廢人,唐娜擔起照顧他的重擔,向著門口走去。
開門後,她發現站在門口的是個半人高的木製人偶,人偶手裡端著餐盤,裡麵放著唐娜和虞澤兩人的早餐。
門開後,人偶目不斜視、姿態僵硬地走了進來,把餐盤放到了床邊的櫃子上,轉身原路返回。
唐娜對這神奇的機關人偶頗感好奇,故意擋在它的路上,結果它還知道轉彎,從她麵前避開。
人偶背對她後,唐娜看見它的背上貼著一張她看不懂的符咒,她隨手撕下符咒,木偶馬上不動了。
“這是什麼玩意?”
她看著手中的符咒,上麵的字跡和她在書房裡看見的批注一樣。
虞澤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雜務靈偶,池羚音說它會給我們送來每日三餐,有需要清洗的衣物也可以直接交給它。”
唐娜把符咒貼上木偶的後背,木偶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似的,接著往門外笨拙地走去。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唐娜轉身走回床邊。
虞澤說:“在你來之前,池羚音正在和我說雜務靈偶的事。”
唐娜白了他一眼:“少和她單獨在一起。”
“你不信她?”
唐娜覺得他的話十分可笑。
“池羚音代表的玄學世家,趙爽頡和袁夢代表的國家勢力,還有卓宇代表的自由天國……”
她冷笑一聲。
“我誰都不信。”
她隻信自己。
所以才能活到現在。
當天晚上,唐娜在陌生的床上輾轉反側。
白天不知道吃了什麼,她的身上又起了小紅疹,癢個不停,越抓越癢。
她心煩意亂地從床上爬起,穿起衣服走向門口。
下意識地開門後,她才想起白天池羚音的警告。
無數的歡呼聲從門外傳來。
身穿麻布衣裳的人群背對著她,對廣場祭台上被熊熊火焰包圍起來的火刑架歡呼不斷。
幾個身穿光明教會聖袍的主教在觀禮台上輕聲安慰身穿紫色華服的貴族。
居中的那名白發蒼蒼的主教,就是十年後會成為最有希望接任光明教宗的主教長尼貝爾。
現在他還隻是一名普通主教,但很快他就會受到重用,因為他從圖靈公爵家中發現了一個隱匿的魔女。
觀禮台下的觀眾席座無虛席。
四麵八方的人們都湧來觀看公爵家年僅六歲的女兒接受審判。
前一天,她還在享受華服美食。
今天,她就被綁上了火刑架。
冰冷的火刑架貼著她的皮膚,粗糙的麻繩死死勒住她的四肢,她哭泣著呼喊家人的名字。
四周卻隻有慶典的笑聲。
砰——!
高高的火舌衝著蔚藍的天邊舔去。
門扉砸上,將一切阻擋在外。
她無聲地喘息著,殘留的聲音依然在她的耳邊盤旋不去。
風聲、哭聲、木柴燃燒的輕微劈啪聲,還有人們的歡呼聲、笑聲。
聲音快要將她淹沒。
唐娜伸出手,用力握住就掛在門把手上的菩提子。
一股清涼湧入她的身體,趕走了她耳中嘈雜的聲音,她緊緊攥著手中的菩提子,溺水一般,無聲地喘息著。
虞澤在半夢半醒間,感覺到有人爬上了他的床。
鑽進了他的被子裡。
扒拉出他的手臂。
虞澤睜開眼,看見一頭緞子般光澤柔順的金發鋪灑在他的手臂上。
書精枕在他的手臂上,無精打采地看著他。
他皺起眉,想要將手臂從她頭下抽走。
書精輕聲說:“……我的喉嚨好疼。”
話沒說完,她就緊跟著咳了起來。
和“書精劇場”開演時恨不得把肺給刻出來的矯揉表現不同,現在的她卻故意壓抑著咳嗽聲。
虞澤看著她臉上難得一見的恍惚,想要抽出的手臂不知不覺停住了。
他艱難地抬起受傷的那隻手,在她背上輕輕拍著。
她啞聲說:“……煙塵太多了,真臟。”
虞澤看了眼周遭,哪裡來的煙塵?
他低聲問:“你做噩夢了嗎?”
等了片刻,他看到她點了點頭。
“……你已經醒了。”
她沒有說話,無意識地伸手抓撓著肚皮。虞澤拉住她的手,看了眼她衣服下的肚皮,發現一片紅疹。
他揭開被子,在她的四肢上發現了同樣的紅疹。
虞澤深深皺起眉頭:“你吃什麼了?”
她呆呆地看著他,像個懵懂無知的孩童:“不知道。”
換了全新的環境,虞澤也不能確定是食材還是彆的什麼讓她過敏。
她總是在過敏,各種原因都可能導致她的過敏。
她剛從書裡出來的那幾天,連喝水都過敏。
虞澤從沒見過這麼脆弱的人,好像一陣風,都能要她的命。
她強大到可以獨立戰勝讓整個類管處都全數出動、如臨大敵的惡靈。
對他而言,她卻更像是迷失在暴雨中的小貓,弓起濕淋淋的背,因為害怕而對他露出獠牙。
在她的張牙舞爪下,他總是忍不住因她偶爾流露出的一絲脆弱心軟,這絲脆弱告訴他,她不像她故意表現出的那麼壞。
他握住她想要亂抓亂撓的小手,握在手裡,低聲說:“睡吧,不會再做噩夢了。”
受傷的手在彎曲後傳來刺骨的疼痛,他卻視若不覺。
書精逐漸安靜下來,他看著她慢慢垂下,又努力睜開,反複幾次後終於閉上的眼瞼,再一次想——
如果他有妖力就好了。
如果他有妖力,他就可以保護所有想保護的人。
握著書精小小的手,他閉上眼,黑暗的視野中浮現出被喚醒前的夢境。
在母親的靈堂上,偌大的大廳中隻剩下賓客離開後的狼藉和寂靜。
冰棺是半透明的,玻璃下隻能看見一個模糊的人影和盛開的白色花朵,空氣中漂浮著若隱若現的花香。
虞霈在靈堂中徘徊哭泣,而他寧願站在院子裡的玉蘭樹下發呆也不願靠近靈堂。
因為他知道,那裡什麼都沒有。
“既然她選擇了你,那就由你拿著這個吧。”
他從玉蘭樹上抬起目光,身穿西裝的父親正站在他的麵前。
他的西裝和頭發仍一絲不苟,仿佛母親去世對他沒有造成分毫影響。
虞澤看向他手中一顆緋紅顏色,像是石頭一樣的東西。
他問:“這是什麼?”
“玉蘭果實。”父親頓了頓,說:“你媽媽的遺物。”
他拿過玉蘭果實,抬頭看向父親:“弟弟的呢?”
“隻有一顆。”
父親轉身走了,背影微微佝僂。
虞澤握住緋紅色的玉蘭果實,轉過身後看見站在靈堂門口恨恨盯著他的虞霈。
他猶豫片刻後,朝他走了過去。
“……給你。”
虞澤衝他伸出手。
虞霈一把打掉他手裡的玉蘭果實:“我不要,你這個害死媽媽的凶手!”
果實滾遠了。
麵對暴怒的虞霈,虞澤一聲不吭地撿起滾落地麵的果實。
握著果實重新站起來時,虞霈已經衝進了靈堂,庭院裡隻剩下他獨自一人。
虞澤低頭看著手中沾上灰塵的玉蘭果實,怔怔地想:如果他是個強大的妖就好了。
如果他有妖力,就不用母親在危機麵前麵前選擇救他還是救弟弟。
如果他有妖力,就不會看著母親在萬丈高空中化為花瓣消散卻束手無策。
“你也做噩夢了嗎?”
一個小聲的聲音打斷了他的回憶。
虞澤睜開眼,看見眼皮打架,仍強打精神看著他的書精。
他這才發覺他把她的手緊緊握了起來。
虞澤鬆開她的手,輕聲說:“弄疼你了嗎?”
她搖了搖頭,握住他想要收回的手。重新閉上眼。
沒過一會,淺淺的呼吸聲再次響了起來。
虞澤看著她宛如蝶翼的睫毛,心中有種奇異的安寧。
他低聲呢喃:“睡吧,不會再做噩夢了。”
對她,也對自己。
雖然愛看八卦的吃瓜群眾每個月幾乎都能吃上一個瓜,但娛樂圈並不總是風起雲湧的。
有的時候,瓜接二連三往嘴裡送。
有的時候,張大了嘴也吃不到一口瓜肉。
這幾天就是沒有瓜吃的日子。
明星們活得有滋有味,營銷號和狗仔卻要餓死了。
於心帶著他的團隊在上京無所事事地轉了一個星期也沒拍到什麼猛料,真是不科學,暑假應該是盛產八卦的時候,這個八月卻如此平靜。
那些戀愛的呢?
那些出軌的呢?
那些□□的呢?
那些躲起來吸毒的呢?
這些人不露出狐狸尾巴來,是想讓他回家種白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