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MV看似很簡單, 實際……也很簡單。
畢竟是拍過電視劇的人了, 唐娜能夠很簡單地理解導演的要求並完美執行, 拍攝進展得十分順序。
到了晚上七點的時候, 他們拍完所有攝影棚裡的內容,和工作人員一起吃過簡單的工作餐後, 一行人搭乘大巴前往取外景的日出大道。
日出大道是近幾年新建的出城路,毗鄰幾個生態公園,環境優美潔淨, 在又乾又冷的上京深夜裡,即使不清場也沒有人冒著嚴寒來圍觀拍攝。
唐娜從大巴上下車的時候,被虞澤叫住。
“你忘拿包了。”
虞澤走了上來,把戴著紅領巾的大白鵝掛在了她的脖子上。
“我本來就不拿包啊, 我又沒有要放進包裡的東西……”她嘟囔著,正要取下挎包, 虞澤眼疾手快地抽走她手裡的手機,扔進大白鵝裡。
“現在有了。”他說。
不由分說,他推著她和大白鵝下了車。
唐娜回過頭來, 不滿地抱怨著:“你自己不肯背包,為什麼每天都讓我背包出門!”
不是大白鵝就是綠恐龍,他甚至還主動給她新添置了小黃雞背包!
突然這麼殷勤,他一定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陰謀!
難道……
她拉緊了胸前的羽絨服, 警惕地看著他。
不知為何, 虞澤被看得有些心虛。
他為什麼要心虛?
他有什麼好心虛的?
他立馬垂下他剛剛抬起的目光, 盯著她腰間的大白鵝看, 那隻大白鵝又白又胖,就像小時候的她。
虞澤瞬間找回冷靜,沒錯,他沒有需要心虛的地方。
“怎麼了?”他問那隻大白鵝。
“你死心吧!”她義正辭嚴地說:“親兄弟也要明算賬,你請我出鏡的錢一分都不能少!”
“……沒有誰要少你的出鏡費。”
大白鵝被一隻纖瘦雪白的手捏了捏,她沾沾自喜的聲音從視線上方傳來:“那就隻剩一個原因了,你在討好我!”
“……”
“因為你喜歡我!”
……她是怎麼得出這個結論的?
不能再沉默下去了,虞澤決定開口糾正她錯誤的想法。
“我們一起生活半年了。”他對那隻大白鵝冷靜地說:“就算是養隻鵝,也養出感情了。”
那隻手用力地捏了捏大白鵝,和聲音一起傳達出主人的惱怒:“我是說男女之間的喜歡!”
“你一隻鵝……”虞澤抬起眼:“你一個魔女,也懂男女之間的喜歡?”
“你敢小看偉大的血腥魔女!”她鼓起臉頰:“偉大的血腥魔女沒有不懂的東西。”
虞澤:“嗬嗬。”
附近的工作人員豔羨地看著路燈下的兩人,寒冷的冬夜裡,少女的金發像是太陽一樣吸引人們的注意,她鼓著臉頰,仰頭看著高她不少的虞澤,虞澤雖然沒有笑臉,但他眼中的無奈卻比任何表情都強力地向身邊的人表達少女對他的特殊。
……畢竟是那個鐵麵無情的虞澤啊。
他們穿著同款羽絨服,不管是身高差還是外貌,看上去都般配無比。
“可以開拍了!”導演的聲音在馬路上響了起來。
唐娜脫下羽絨服外套和大白鵝挎包交給工作人員,為了拍攝,她裡麵隻穿了一條薄薄的雪紡裙,在零下七八度的寒風裡一吹,冷得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她喋喋不休地說:“冷死了!冷死了!你這隻愚蠢又麻煩的小爬蟲,這一次你彆想跟我分專輯利潤了,一九分也不行!全都是我的了!”
虞澤說:“好,都是你的。”
他也穿得單薄,衛衣加黑褲,最簡單的裝扮,他卻穿出了最乾脆利落的感覺。
唐娜一邊往布置好的片場走,一邊狐疑地問:“演唱會的收益也都給我?”
“都給你。”虞澤輕描淡寫地說。
她原本隻是隨口疑問,卻被他的回答給驚呆了:“你知不知道演唱會能賺多少錢?”
按虞澤現在的人氣估量,舉辦一場演唱會至少能拉回十幾億,拋開成本和分成,落到歌手本人頭上也起碼有個三四億。
虞澤說都給她,難道他不知道這是筆多大的錢嗎?
“知道。”他低頭看了她一眼:“給我留買鞋的錢,其他的你想要就都給你。”
她停下腳步,呆呆地看著他。
虞澤誤解了她的意思,皺起眉:“買鞋的錢都不留給我?”
這就過分了。
“……我要那麼多錢做什麼!休想收買我!”她衝了上來,一拳打在他背上:“你這隻狡猾的小爬蟲!我不要你的錢,我要你的命!”
即使身體變大了,她打人的力量依然沒有變大,輕的像一根羽毛,虞澤看見她顫抖的睫毛和微微泛紅的臉頰後一愣,那輕得像羽毛的力量,進了身體就變成重錘,直接敲在他的心臟上。
他趕緊看向她腰間,但是那裡已經沒有大白鵝了。
他轉身背對著她,大步走向片場。
“命不能給你。”
他不由自主地按住心臟的位置,仿佛這樣就能減緩心臟跳動的速度。
心也不能給你。
唐娜不可思議地瞪著他的背影,這個出爾反爾的騙子!
當初遇到惡靈,她專程折返回來救他的時候,他可不是這麼說的!
恨。
早知道就錄音了,每天都在他耳邊放一百遍!
唐娜走到他身邊,拉住他的袖子,說:“我們打個賭吧。”
“賭什麼?”他看了她一眼。
“你們小爬蟲不是講究為愛獻身嗎?”她狡黠地笑著:“如果我證明你喜歡我,你就把命給我。”
“無聊。”虞澤轉過身,走到MV導演指定的站位前,唐娜的位置就在他旁邊。
“你不敢和我賭嗎?”她站在原地不走了,氣鼓鼓地看著他。
“快過來,彆耽擱拍攝。”虞澤皺眉說。
他剛說完就後悔了,因為他看見唐娜垂下了嘴角。
果不其然,下一秒,她就泫然欲泣地說:
“求人家拍MV的時候就叫娜娜,求到了就……”
虞澤黑著臉打斷她的話:“我和你賭。”
然而為時已晚,唐娜的話引起周圍好幾聲笑聲。
他隱隱約約聽見幾聲羨慕的議論:“好甜蜜哦……”
甜什麼?
虞澤隻感覺到血壓突突上升的壓迫感!
還有人說:“沒想到虞澤私底下叫人娜娜,哎喲……”
這也就算了,不知是誰說了一句:“老牛吃嫩草……”
虞澤太陽穴一跳,他猛地回頭,怒聲說:“我沒有!”
那個竊竊私語的工作人員訕訕地溜走了。
虞澤氣得快突發腦溢血,回頭一看,惹事的書精笑得一臉開心。
“相處半年,就是養隻鵝也有感情了。”他苦口婆心地重複自己之前的說辭。
“我會證明的。”她誌在必得的笑讓他感覺不安:“你就是喜歡我。”
按照導演的要求,兩人隻要說說笑笑地走完這條幾百米的大道就行,因為沒有收音的需要,隻有軌道攝像機捕捉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虞澤冷著一張臉,像是即將奔赴乾架場所的惡霸。
唐娜繞到他麵前,倒著行走。
“好好走路。”虞澤皺起眉。
“為什麼?”
“……會跌倒。”他垂眼看向她腳上的高跟鞋。
“那你拉著我。”她朝他伸出雙手。
虞澤看著她,沒動,她睜著天真無邪的眼睛,催促道:“拉著我呀!”
虞澤的理智覺得應該拒絕,身體卻不由自主地動了起來。
片刻後,他已經拉住她的雙手。
她的手有點冰,虞澤默默握緊,從手背到指尖,用自己掌心的溫度去溫暖她。
當初他說出的願望是成為娛樂圈頂級明星,等他新專發售,在成績上擊敗白亞霖後,這個願望大概就實現了。
現在離新專發售隻剩下短短兩個月而已。
他們能夠相處的時間,也隻剩下短短兩個月而已。
“契約結束後,你有沒有想過要去哪裡?”他問。
“打開時空之門回家啊。”她毫不猶豫地說。
她已經鑽研出了羊皮紙上深藏的信息。
羊皮紙上的陣法裡一共藏了十三個魔法陣,根據魔法陣旁的地圖形狀,她在世界地圖上找到了十三個地點,如果羊皮紙上的魔法陣是真的,那麼隻要打開這十三個魔法陣,就能打開時空之門。
她就通過時空之門,回到原來的世界。
打開魔法陣的事情可以慢慢來,以她現在的魔力,就算一口氣開啟了十三個魔法陣,也無法承擔開啟時空之門的魔力。
“你回去以後,我們還能再見嗎?”他問。
在虞澤眼中,唐娜臉上的笑意有短暫的僵硬,她的眼神也有片刻遊移。
“……你問這個做什麼?”
“你可能會想我。”
“嘁。”她說:“我才不會。”
“我一定會想你。”
唐娜愣住,下意識停住腳步。
虞澤跟著停下腳步,他鬆開她的手,轉而在她的頭上揉了揉,低沉的聲音仿佛一聲歎息:“……就是養隻鵝,也養出感情了。”
更彆說是會笑,會哭,幾乎二十四小時粘在一起,平日裡古靈精怪、做噩夢後會鑽到他的被子裡找安慰的小女孩。
隻要想到就在短短兩個月後,桌上的牛奶麥片隻剩下一碗,多出來的碗筷再也沒有人用,房間裡靜得隻有他的呼吸聲,衣櫃裡大白鵝挎包放到起灰也沒有人背,他就覺得——
“……原來孤獨也會變得難以忍受。”
他輕聲說。
唐娜第一次露出了被動的神色,她慌亂地移開視線,可疑的加大了音量:“……彆以為這樣就能讓我放棄賭約!偉大的血腥魔女……”
她話還沒說完,虞澤就接過她的話:
“血腥魔女永不認輸,嗯,我知道。”
在沒有星星的夜幕之下,他黝黑的眼眸中卻閃著星光。
“所以我認輸。”他說:“不用賭了。”
他笑了起來,唇角旁露出小小梨渦。
他說:“本來就是你的東西。”
不知為何,看著他毫不設防的笑容,唐娜反而覺得心裡悶悶的。
“……你這隻蠢蟲子,就是因為這樣才會老被騙。”
虞澤對她的話不以為意,他握緊她的指尖:“冷嗎?”
唐娜搖了搖頭。
在這個室溫下,她應該挺冷的,但奇怪的是,她居然一點都不覺得冷。
“今天是聖誕節呢。”他抬頭看向夜空:“……如果下雪就好了。”
她跟著看向頭頂的夜空。
夜幕又深又重,一顆星星也沒有,既沒有下雪的跡象也沒有下雨的可能。
“你命令它下雪就會下了。”她說。
他啞然失笑:“我又不是神。”
“可我是啊。”她說:“四舍五入,你也是這個世界的神了。”
虞澤還未說話,遠處跟拍的工作人員裡就響起一聲聲驚呼:
“下雪了!”
“快看天上!”
他抬起頭來,正好看見紛紛揚揚的雪花從天空中落了下來,黯黯無光的天色,漫天的雪花在夜色裡旋轉飛舞,悶頭衝進路燈的照射下,仿佛數不清的金砂,在燈光裡燦燦生光。
虞澤怔怔地站在溫柔的漫天金砂裡,目光又落回她的臉上。
她背著雙手,得意地看著他,像在等待摸頭的嘉獎。
虞澤一句話都說不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感動堵住了他的喉嚨。
他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不自覺地握緊雙拳,竭力和心中一種前所未有,毫無道德理智可言的衝動對抗。
而她毫無所察,依然天真地看著他。
“你還想要什麼?”她問。
虞澤的喉結無意識的動了動。
不要再看他了。
不要再對他說話了。
不要再來撩撥他搖搖欲墜的理智了。
她見他沒有回答,又問了一遍:“你還想要什麼?”
“我想……”他用最後的理智咽下真正想說的話,啞聲說:“我想抱抱你。”
她笑了起來,燦爛的笑容裡若有深意。
金發的少女拉起他身後的衛衣帽子戴到他的頭上,在他剛剛升起疑惑的時候,她雙手抓住寬大的兜帽邊緣,把他的頭往下拉去。
他下意識地低頭,下一秒,一張軟軟的嘴唇因為估算上的錯誤撞在了他的下頜骨上,她突然吃痛,喉嚨裡發出惹人憐愛的一聲嗚咽。
頭頂是漫天的雪花,眼前是燦爛的千陽,虞澤溺於魔女非本意的誘惑,終於不得不承認……他是個禽獸。
他鬆開緊握成拳的手,撫上她的麵頰,在她吃驚睜大眼的時候,低頭吻上她嬌嫩的嘴唇。
“臥槽……”
工作人員中不知是誰發出一聲感歎。
沒有人去追責這聲不和諧的聲音,因為他們的心情同樣震驚得無法言喻。
“雪下大了……”有人低聲說。
可是已經沒有人再去關注雪的大小了。
站在柳絮般大雪中的兩人美好得如同一副畫,如果不是紛紛揚揚的雪花,他們險些以為時間都靜止了。
不知過了多久,雪花中的兩人終於分開。
虞澤目不轉睛地看著臉頰泛紅的金發少女,她濕淋淋的眼眸裡隻有他的身影,僅僅如此,就讓他感到一股不可思議的滿足。
他從沒像現在這樣過,覺得自己像個傻瓜。
她呆呆地看著他。
“你知道接吻要閉眼嗎?”他說。
她擺了擺頭,臉上的表情像她最愛的那隻呆頭鵝。
“你現在知道了。”
他拉下兜帽,再次吻上她的嘴唇。
淋浴頭源源不斷地噴出冷水。
冰冷的水流湧過虞澤的黑發,從麵頰上順流而下,他呆呆地望著牆上的瓷磚,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洗了多久。
在大冬天洗冷水澡,任何一個正常人都乾不出。
他不正常。
能夠對著某種意義上自己帶大的女孩吻下口,他不正常。
身上的體溫越來越低,虞澤關上水流,拿毛巾擦乾身體後走出淋浴房。
虞澤站在光亮清楚的梳妝鏡前,看著水滴從他冰冷的臉上滑落。
他吻了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少女。
……他真是個禽獸。
虞澤吹乾頭發,心情沉重地從浴室出來後,不敢見到唐娜的臉,頭也不抬地徑直走向自己臥室。
順利關上臥室門後,他不由自主鬆了口氣。
屋裡暗沉沉的,虞澤沒有開燈,他走到床邊把手機充上電後,也不睡下,就那麼坐著發呆。
明天見到她,要說些什麼呢?
是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還是問問,她究竟知不知道這個親吻的意義?
歎了口氣,他在床上躺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