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 98 章(1 / 2)

白梨梨下了班兒, 回到單位宿舍收拾了一下。

她在迎賓館工作,迎賓館是服務單位,年三十兒也必須有人輪值。梨梨是後廚唯一的點心師傅, 所以一般上白班兒,隻有其他的炒菜大廚需要換休的時候, 才跟她換班兒。

今天拿到了春節期間的輪值名單, 白梨梨就坐在宿舍的床位上研究了一下。

同宿舍的服務員小紅問她,“梨梨你春節上哪一班兒啊?”

白梨梨喜滋滋地說道:“看起來還算好,年三十兒不用來, 初一、初二、初三連上三天早班,然後初六、初七、初八也是連上三天早班, 再補休十一、十二、十三……還挺好的!”

小紅笑道:“那是!你也不看看是誰幫你排的班兒!”

白梨梨一愣, 麵上的笑容漸漸淡了。

還能是誰排的班兒啊,袁純美唄!

白梨梨來鬆市迎賓館上班已經四年了,她剛來的時候,人生地不熟的, 隻認識一個董明春。袁純美是董明春的閨蜜,也是迎賓館的辦公室副主任。

因為董明春的關係, 袁純美很照顧梨梨, 一來二去的, 年紀相仿的袁純美、董明春和梨梨就成了好閨蜜。

袁純美身體不太好,她和丈夫孟國偉相戀多年才結婚,結婚以後又好幾年懷不上孩子,後來去醫院一檢查,才知她得了重病,根本不適合要小孩。

幾乎所有的人都建議她不要生孩子……

可袁純美覺得,一個沒有生孩子的女人是不完整的。而且她很愛丈夫孟國偉, 希望可以生下他的孩子。同時她也奢望著,如果有一天,她離開了這個世界,孟國偉看到孩子,就如同看到了她。

袁純美拚死生下了兒子孟軍軍。

白梨梨來到迎賓館工作的時候,袁純美的身體已經很差了。白梨梨和袁純美玩得好,知道袁純美身體差,就時常搗鼓出一些藥膳,例如黃芪桂圓燉瘦肉、黃精紅棗燉雞、當歸黨參燉羊肉、天麻枸杞燉豬肺等等,打著試吃的名義,讓袁純美試喝。

當初醫生斷言,說袁純美生完孩子以後活不過三年。

袁純美的兒子孟軍軍三歲大的時候,白梨梨來了。

而袁純美就靠著梨梨給她燉的那些藥膳、又靠平時梨梨和董明春多多開解替她分憂……終於又熬過了幾年的時光。

再怎麼說,袁純美也是個癌症患者。

哪怕她再怎麼強顏歡笑、故作堅強,也無法掩飾被病魔侵蝕的身體,她的氣色越來越差、生命力一點一點的消逝……

本來梨梨一直都在為袁純美的病弱而感到難過。

直到——

這段時間以來,白梨梨敏銳地覺察到一絲不妥。

那是袁純美算計的目光。

以及,袁純美怪異的舉動……讓白梨梨感到不安,卻又無法說出口。

小紅問白梨梨,“哎你今天不去給袁純美送湯的嗎?”

“要去呢!”白梨梨說道。

於是她就拎著藥膳走了。

隻是,站在袁純美的辦公室門口,白梨梨隱約聽到屋裡袁純美和董明春正在說話。

董明春的情緒挺激動的?

白梨梨凝神細聽。

隻聽到董明春激動地說道:“純美!你怎麼可以這樣想?我不允許你這麼做,你……你怎麼可以傷害梨梨呢?”

這一句話,成功地阻止了白梨梨推門而入的舉動。

然後白梨梨聽到了袁純美弱弱的聲音,“我、我也是沒辦法呀!明春,我快就要死了……我放心不下軍軍!軍軍還那麼小……再說了,孟家的條件還不錯,國強已經是科級乾部了,以後我娘家人也會看在軍軍的份上,善待梨梨的……”

聽到這兒,白梨梨睜大了眼睛。

——什麼意思?袁家人為什麼要看到軍軍的份上,善待她白梨梨?

董明春隱忍怒意,“那你問過梨梨的意見了嗎?”

門外的梨梨就更懵了。

——什麼意見?

隻聽到袁純美說道:“我也是為了梨梨好!她都已經二十五歲了……彆人像她這個年紀的,早就已經結了婚,孩子都生了兩三個了!她呢,連個對象都沒有,單位裡誰不對她指指點點的啊?”

白梨梨的心兒瞬間渾到穀底。

彆人在背後議論她,她是知道的,但她不在乎。

——她絕不會為了結婚而結婚。

她並不抗拒結婚,是因為還沒遇上對的人,所以不願意輕易妥協。

但她從來也不知道,袁純美居然也是這麼看待她的。

隻聽到董明春說道:“那是以前!以前!現在梨梨的父母、兄嫂全都已經調到市委了!她爸爸的官兒可不比孟國強他爸差啊!梨梨結不結婚,連她父母、家裡人都不著急,我們更加是外人了,操這個心乾嘛呢?”

袁純美沉默半晌,輕聲說道:“梨梨需要成家,她總是要結婚的。國強需要一個美麗體貼的妻子,替他張羅家庭瑣事……軍軍也需要一個善良溫柔的母親,好好照顧他……明春,你不覺得這是一件兩全其美的事嗎?”

站在門外的白梨梨瞬間如墜冰窟!

董明春被氣得直喘粗氣,“我、我真想一巴掌打醒你啊袁純美!”

袁純美突然就哭了,“我、我不也是為了他們所有的人嘛?我死以後,梨梨嫁給國強,他們夫妻和和美美,好好的對待軍軍……我、我是可能祝福他們的!我、我也希望他們好……嗚嗚嗚!”

白梨梨聽不下去了。

她拎著裝有藥膳湯的保溫飯盒,失魂落魄地離開了袁純美的辦公室。

坐在迎賓館的人工湖旁,白梨梨本來氣得想把藥膳湯倒進旁邊的綠化帶裡去……轉念一想,何必呢,這是她費了心思燉煮好的,倒進綠化帶說不定還會禍害花花草草。

白梨梨賭著氣,將藥膳湯一飲而儘。

到這時,她突然想通了最近一段時間以來,袁純美和孟國強、孟軍軍一家三口的怪異之處。

——袁純美越來越喜歡在她麵前說起袁家的事、孟家的事,尤其喜歡提孟國強和軍軍的喜好,性格什麼的。

不過,白梨梨以為袁純美自知不久於人世,對丈夫和兒子的眷念。

——孟國強常常來找袁純美,也總是有意無意去找白桃桃,他看向白梨梨的眼神也越來越奇怪。還總用一種……讓梨梨很不喜歡的口吻來說話。那種感覺,是兩人明明不熟、但孟國強使喚她就像使喚他媽一樣的熟悉和自然而然?

孟國強並不是梨梨的朋友,所以梨梨特彆反感這人,隻是照顧到袁純美的情緒,她才沒有去跟袁純美說。

——今年七歲的孟軍軍是個熊孩子。以前的孟軍軍就挺熊的,但有了袁純美的管教,還算是個聽話孩子。現在呢?孟軍軍對白梨梨越來越不客氣,呼來喝去的!

白梨梨很討厭孟軍軍。

在這天之前,白梨梨因為很珍視和袁純美的友誼,所以她一直忍著孟國強和孟軍軍……

但是現在,彆說孟國強和孟軍軍了,就是袁純美,她也不想再理了。

——沒結婚又怎麼樣?性格溫柔是錯,生來就該給你接盤?

休息時間結束了。

白梨梨回到了迎賓館後廚。

果不其然的,袁純美的兒子孟軍軍已經在後廚那兒等著了。

“哎!白梨梨你上哪兒去了?我都等你半天了!”孟軍軍嘀嘀咕咕,“……那個多味花生你再給我做一份,這回多做一點,彆那麼小氣吧啦的……”

白梨梨理都沒理孟軍軍,吩咐雜工蔣叔,“蔣叔,你把這孩子帶到袁科長辦公室去!後廚重地,閒人勿入哈!”

她頭也不回地走進了廚房。

孟軍軍驚呆了。

半晌,熊孩子囂張地大吼了起來,“白梨梨!我媽還沒死你就敢這樣對我?”

白梨梨本來就討厭孟軍軍,過去也是因為那是她閨蜜的兒子她才忍著的。

現在還需要忍嗎?

白梨梨憤怒地吼回去,“你信不信……就算你媽沒死,從今往後你還敢在我麵前出現、惹事生非的話,我就活活弄死你?!”

孟軍軍呆住,雜工蔣叔、以及站在門口的幾個職工見到白梨梨這麼憤怒、這麼凶的樣子,全都齊齊呆住。

白梨梨年輕漂亮,又溫柔可親。平時大家都把她當成後輩看,但她其實是大廚,還是個廚師長。

她淡淡對說道:“蔣叔,這馬上就要過年了,我們後廚也是越來越鬆散,是時候好好抓一抓紀律了!要不然……迎賓館是政府接待貴賓的地方,後廚的衛生情況是最最最重要的!再讓我看到閒雜人等隨便進出,就彆怪我記過和處分你們了!”

說著,白梨梨帶著怒火走進了後廚。

蔣叔趕緊一把抓住了孟軍軍,拎著他的衣後領子匆匆往袁純美的辦公室趕。

而此刻,董明春已經離開了袁純美的辦公室。

她的丈夫孟國強帶著兒子孟軍軍過來了,這會兒孟軍軍去後廚找白梨梨,他則在她的辦公室裡,夫妻二人互訴衷腸。

袁純美低泣了兩聲,“國強,我希望你以後能好好對待白梨梨,但願她能替代我……與你們和和美美的生活下去……”

孟國強皺眉,“你怎麼老說這個?”

“國強,你回答我,你……願意娶她嗎?”袁純美仰著蒼白的病容,幽幽地看著他。

孟國強心煩意亂地說道:“不知道,不會!你不還好好的嗎?說那些毫無營養的話乾什麼!”

袁純美,“那如果我撐不過明天冬天呢?國強,你還不明白我的心?我、我是放心不下你和軍軍啊!”

孟國強動容地看著妻子。

“我隻要你,”孟國強低聲說道,“你好好把身體養好,沒什麼過不去的坎兒。醫生不是已經說了,你現在已經是生命的奇跡,以後會越來越好的……”

說到這兒,孟國強突然想起來什麼,說道:“對了,今天你喝了藥膳湯沒?”

袁純美一怔,“沒有。”

是呀,今天好奇怪!

——平時白梨梨每天中午都會送一份藥膳湯來給她,已經持續了四年。今天怎麼回事,白梨梨怎麼還沒來?

孟國強皺眉,“現在都幾點了?這白梨梨也太不像話了!”

夫妻二人正說話呢,然後有人推開了袁純美的辦公室門——正是後廚部的雜工老蔣。

老蔣把正在哭鬨不休、還不住地拳打腳踢的孟軍軍拎進袁純美的辦公室,就立刻閃了出去,還反手關上門。

孟軍軍大哭大喊,“我要殺了白梨梨!我要殺了白梨梨……我媽還沒死,白梨梨居然就敢欺負我嗚嗚嗚……媽個雞的那就是個表子養的!不要臉的賤貨……”

熊孩子一邊罵、一邊哭、還倔犟的想打開辦公室的門衝出去。

好像辦公室的門被人從外頭拉住,孟軍軍打不開。

袁純美和孟國強被兒子惡毒又不堪入耳的叫罵給驚得目瞪口呆。

“閉嘴!”孟國強怒喝。

孟軍軍條件反射一般的就閉了嘴,也不敢再掰門了,回過頭,委委屈屈、抽抽噎噎地看著父母。

辦公室裡一片寂靜。

守在門外的老蔣立刻大聲音說道:“袁副科長!還是麻煩您看好家裡的小孩吧,白大廚說了,後廚重地、閒人免入!這本來也是我們後廚部的規矩,請您體諒我們,謝謝您呐!”

老蔣說完就鬆了手,不再拉住袁純美的辦公室門,急匆匆走了。

袁純美的親媽眼濾鏡太重厚,自動忽略掉兒子罵的那些汙言穢語,隻聽到了白梨梨欺負她兒子的那一句,不由得心如刀割。

她連忙朝著兒子招手,“軍軍,媽媽的心肝,快到媽媽這麼兒來……快告訴媽媽,發生什麼事了?白梨梨她怎麼欺負你了?”

孟軍軍眼珠子一轉,哭得鼻涕眼淚一起流,“我去求她給我做多味花生,一點點就好,可她不同意……媽媽,同學們都欺負我!他們都說我媽媽是病秧子什麼事兒都乾不了,隻有我拿著多味花生出去玩的時候,他們才會接受我……”

“媽媽,你去跟白梨梨說,讓她給我做多味花生好不好?!嗚嗚我不敢去找她,我害怕!她還說了等你死了以後她要弄死我……不,她說,就算你還沒死,她也會打死我的嗚嗚……”

這是孟軍軍慣使的伎倆。

——不管他有什麼過分或者不合理的要求,隻要賴到小夥伴們的頭上去。再添油加醋地誇大自己受的委屈、隻字不提他是怎麼欺負彆人的……最最重要的是,他必須要加上一句:彆人嫌棄他有個病娘……那麼他的媽媽就一定會無條件答應他的所有要求!

果然,袁純美的臉色霎間慘白。

“我、我找她去!”袁純美站起身,準備去找白梨梨理論。

孟國強皺眉,“你身體不好,就歇著吧,我去找她……順便去拿了你的藥膳湯來。”說著,他匆匆離開。

袁純美看著丈夫的背景,咬住了嘴唇。

她心如蟻噬,又恨又嫉又痛!

——恨她這如敗絮一般不爭氣的身子,明明有愛她的丈夫和兒子,可她卻沒法子照顧他們一輩子!

——讓她最最最嫉妒的是,白梨梨貌美溫柔,想必她死後,丈夫續娶了白梨梨,很快就會把她給忘到九宵雲外!就比如現在吧……他這麼急匆匆地趕去找白梨梨,誰知道他是去興師問罪的、還是去一睹芳容的?

——痛的是,她為丈夫和兒子選定白梨梨做為繼妻、繼母,圖的就是白梨梨是個溫柔好脾氣的女人。但是,白梨梨居然敢這樣對待她的兒子軍軍?

袁純美忍不得了。

她牽住了兒子的手,低聲說道:“走,咱們也去看看!”

此刻白梨梨正在後廚忙得團團轉。

——今天也不知哪位領導來迎賓館吃飯了,點了藥膳養生湯、點心、甜品、主食和蒸品,全是梨梨負責的案頭。

桃桃帶著小工,兩人忙成了陀螺。

藥膳養生湯配好料、直接上高壓鍋燉煮!

賓客點的蒸品是一條蒸鮮魚,小工負責殺魚去鱗……

白梨梨則動手做主食——紫米薯泥水晶包。

蒸好的紫米事先打成泥,用紅糖來調味;金黃色的紅薯也搗成泥,加奶粉和白糖調味。然後搓成兩條長長的大麵條,再將之絞成麻花狀,用刀切成小劑子,再輕揉成丸子備用。

小工已經事先用澄麵加木薯粉揉好了麵,這樣做出來的麵皮就是透明的。桃桃把擀麵杖把澄麵皮擀得薄薄的,再把做好的紫米薯泥雙色丸子當成餡兒包好,上蒸鍋。

這時,小工已經處理好了魚,又去處理山藥。

梨梨就開始給魚去刺、調味,單獨上蒸鍋——魚有特殊的腥氣,不能跟甜品蒸鍋混用。

這邊梨梨在忙,那邊的小工也飛快地把山藥給削皮切段,上了鍋,放進蒸雙色丸子的蒸架裡去一塊兒蒸。

梨梨就做紅葡萄乾山藥糕的準備功夫。

正忙到飛……

孟國強陰沉著一張臉,走進了後廚,“白梨梨,你出來一下。”

白梨梨看了孟國強一眼,心裡有氣,眼裡委屈,扭頭喊道:“蔣叔!你怎麼搞的?不是告訴過你閒雜人等不許進入後廚嗎?快把人弄走!”

老蔣陪著笑臉過來了,“孟副主任,這後廚油煙大,可彆把您給薰壞了,您看……外邊歇一歇,可好?”

孟國強盯住了白梨梨。

——白梨梨穿著白色的大褂子,頭上戴著廚師帽,還按要求戴上了口罩,隻露出一雙略帶著幾分委屈淚意的眼,那濃密翹楚的纖長睫毛上掛著如仙露一般的星淚點點……

教人看了,心生憐意。

孟國強莫名其妙的就想起了妻子袁純美的提議——若她病逝了,就讓他續娶白梨梨為妻。

白梨梨今年才二十五歲,她身材青春健美、性格溫柔羞怯,模樣也是一等一的好。單位裡暗戀她的男青年不在少數,就是不知為什麼,她一直不願意談對象。

孟國強怦然心動。

隻是……

“你怎麼跟我說話的?我問你,今天你給純美送藥膳湯了嗎?怎麼不送呢?你不送你也得有個理由啊!還有,軍軍喜歡你、親近你,你說你那是什麼態度?有你這樣對待小孩子的嗎?”孟國強開始批評教育起白梨梨。

但語氣相當的溫柔。

白梨梨隻覺得惡心得要命!

她以前一直不明白為什麼,孟國強用這樣帶著親昵意味的語氣來責怪她,就像媽媽在家念叨她和姐妹們一樣。

事實上,她跟孟國強真的不熟悉啊!

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麼了。

氣得白梨梨操起菜刀就朝著孟國強衝了過去……

孟國強被嚇了一跳!

“你!你乾什麼!”他驚慌失摸地瞪著她。

白梨梨拿著菜刀,冷冷看著他,卻大聲對老蔣說道:“老蔣,彆怪我不客氣了!你三番四次的瀆職,這個月的績效獎金扣五塊錢!”

老蔣大驚,“彆!彆彆彆啊白大廚!有話好好說……”

然後一把抱住孟國強,死活拖著他往外走,“孟副主任!白大廚她現在真的很忙!您看看她案頭上擺著多少東西!您和她有什麼話想說……等她下班以後,你倆找個沒人的地兒,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不好嗎?”

孟國強震驚地看向了白梨梨。

殊不知,比孟國強更驚訝的,當屬遲了一步才趕到的袁純美。

袁純美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但她清楚地聽到老蔣說的那句“你倆找個沒人的地兒,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袁純美腦子裡繃得緊緊的那根弦,“嗡”的一聲,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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