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桃也被眼前的景像給驚呆了。
——這年輕婦女抱著個孩子, 一衝過來就跪在她跟前???
這是怎麼一回事?
女人哭道:“同誌,你們從大城市來,你們是科學家!求你們看看我的孩子……她這是怎麼了?”
“我不是醫生,不懂醫術的!”桃桃說道。
不過, 桃桃還是看了一眼被婦女抱在懷裡的小孩兒。
是個小女孩兒, 大約三四歲大的樣子, 兩眼緊閉、嘴唇處乾燥地起了白皮, 麵色潮紅,並且已經開始漸漸發紫。
“這孩子怎麼了?”桃桃問道。
那年輕婦女哭道:“不知道呀, 剛才還好好的,我就一轉身……沒一會兒她就站不住了, 我抱住她, 問她怎麼了,她也說不話來, 同誌, 請你看看她吧!”
桃桃又問:“她剛才還好好的?”
年輕婦女急道:“剛才還好著呢, 我一回來孩子就問我晚飯吃啥……”
桃桃打量著孩子, 念叨道:“……晚上吃啥?”
——會不會是這孩子太餓了, 吃了什麼東西進去,被嗆著了?
還在京都的時候,小飛白感冒發燒過, 桃桃帶孩子去醫院看病, 曾經親眼見過護士救治吞咽了異物的孩子。
桃桃全程圍觀。
這會兒看到這孩子的臉色已經變成了深紫色?
桃桃朝著年輕婦女伸出了手,“把孩子給我, 我來試試……”
抱住孩子溫熱的身體,桃桃讓孩子麵朝下、臥在她的膝頭,然後一手扶住孩子的心口處, 另一隻手掌略微曲起,從腰椎骨一掌一掌地朝上擊打。
她每擊打一下,孩子就略動一動,發出含糊不清的呻|吟聲。
桃桃也是有感覺的。
當她擊打到孩子雙肺靠上一點兒位置的時候,孩子略微掙紮了起來。
桃桃加大了擊打的力度。
宋秩看到桃桃出了滿頭的汗,說道:“我來吧!”
桃桃氣喘籲籲地停了下來。
宋秩學著桃桃的樣子,單手微曲,也是沿著腰椎骨一掌一掌地朝上拍打……
兩三個回合以後,孩子突然“哇”一聲,開始咳嗽、嘔吐。
有人驚呼了一聲,“嘔出來了嘔出來了!”
孩子的母親彎下腰,從地上拾起了一個……用花花綠綠的用糖紙包起來的糖塊?
桃桃顧不上彆的,趕緊把孩子翻過麵來,可孩子還是閉著雙眼張大了嘴,完全沒有動靜。
宋秩用手試了試孩子的脖子,點了點頭,意思是:動脈還在跳動。
桃桃輸了一點兒靈力過去,解開了孩子的衣裳,讓領口大開,使呼吸暢順些。又不住地用手撫著孩子的心口處,幫著順氣……
沒一會兒,孩子的臉色慢慢恢複正常,緩緩睜開了眼睛。
桃桃鬆了口氣。
這時,那位年輕的母親卻哭了起來。
原來她捧著那顆被孩子嘔出來的“糖塊”,打開糖紙一看,裡頭居然包著一個小石子兒!
眾人也看清了,七嘴八舌地議論了起來——
“要命呐,怎麼能用糖紙來包石塊!這不是騙小孩子麼!”
“花妮是太餓了才吃這個的吧?”
“得教教孩子,吃糖也不是這種吃法!”
“是啊這太危險了,得好好教一教孩子!”
“是誰帶頭這麼乾的?讓他賠!”
現場陷入死一般的寂靜之中。
突然,一個係著圍裙、體型微胖的女人慌亂地說道:“你們不要亂講啊!小孩子們玩過家家,用糖紙包著小石塊……他們這麼玩不已經有好幾年了麼!”
一個特彆特彆高瘦,下巴特彆特彆尖,看起來一副尖酸刻薄樣的女人則說道:“那以前為啥沒出事?偏你家才辦完喜事就出了事?哼,依我看呐,就是你這個掃帚星帶來的厄運!”
圍裙胖女人氣極,“你!”
她雖然很生氣,卻將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護在了身後。
生產隊大隊長蔣宏誌終於出麵,“……好了好了彆鬨了!”
他問三歲小女孩花妞的母親,“花妞她娘,你先看看花妞要不要緊。”
花嫂已經從桃桃手裡接過了小女孩,一連問了女兒好幾句——
“還有哪裡不舒服?”
“嗓子疼……”
“除了嗓子疼之外呢?”
“哪兒也不疼。”
“你吃了幾顆這個?”
“一個,我隻有一個……”
“誰讓你吃這個的?”
“……”
小女孩耷拉著頭,不吭聲。
花嫂繼續追問:“是誰讓你吃這個的?以前你和他們玩這個的,以前怎麼不吃?”
花妞哭了,“我聽到錐子嬸說,吃了這個以後……永遠也不會餓了,我、我才吃的。娘,我不想一直拖累你!”
花嫂尖叫,“誰說你拖累我了?”
眾人倒抽一口涼氣,紛紛看向了錐子嬸。
先前那個說話陰陽怪氣,身材高瘦,下巴尖尖的女人頓時惱了,雙手叉腰,大罵,“關老娘屁事啊!老娘可沒讓她吃這玩意兒!”
桃桃心想,這人應該就是錐子嬸。
這外號給起的,還挺貼切。
這時,周春妮挺身而出,數落錐子嬸道:“你就愛說這些有的沒的!肯定是你當著孩子們的麵說這些了!我們大人都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可小孩子誰懂?花妞才三歲!你指望她聽得懂你那些彎彎繞繞、指桑罵槐的鬼話?”
錐子嬸,“我……”
蔣宏誌又問花嫂,“孩子要是沒事兒就帶回家去吧!以後好好教一教孩子,什麼能吃什麼不能吃!”
花嫂含淚瞪了錐子嬸一眼,擦了把眼淚,抱起花妞走了。
錐子嬸不甘示弱地回瞪了花嫂一眼,“看什麼看!跟我有什麼關係?就算我說了這話又怎麼樣?那麼多小孩兒都沒吃石子兒,就你家花妞吃了石子兒,這怪我嗎?要怪、就怪她自己蠢!怪她是你生出來的……你蠢她也蠢!”
“要不然你就去怪羅寡婦!要不是羅寡婦和老周勾搭上了,還樂顛顛的買喜糖回來吃,還給她兒子改名叫周虎子的話……哼,那周虎子哪兒來得的糖紙給你那傻閨女?你瞪我有什麼用!” 錐子嬸翻著白眼說道。
也不知是誰說了一句,“錐子嬸,是你嫉妒羅嬸嫁了老周吧?”
錐子嬸頓時滿麵通紅,大怒,“我呸!”
……
蔣宏誌對周春妮說道:“你趕緊回家做飯去!宋秩和桃桃第一天來,咱們好好招待他們!”
周春妮應了一聲,又吼婦女孩子們,“好了好了你們也趕緊回去了!趁天還沒累,把飯做了!”
婦女孩子們都散了。
傅教授已經在靈溪呆了很長時間,蔣宏誌本來就認識她,當下就熱情的邀約她一塊兒去。
傅教授謝過蔣宏誌,牽著小飛白的手一塊兒去了。
蔣宏誌和周春妮的家是一幢黃泥的泥坯房,下午五點多的時候,太陽還明晃晃地掛在天上呢,可屋裡就是黑乎乎一片。
房子不大,一共三間。
一間是堂屋,一間是他夫妻住的臥室,一間給仨孩子住。
小飛白自動自覺地跑去跟周春妮的孩子們玩兒,傅教授跟了過去;蔣宏誌和宋秩坐在堂屋裡聊天,桃桃和周春妮去廚房忙碌去了。
以前在如意村的時候,周春妮可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外頭的重活都是她哥乾,家裡的家務全是她妹乾。
現在——
桃桃看著她動作麻利的洗鍋、淘米、削土豆,一點兒也不比當初梨子姐姐在家乾活時差。
與此同時,周春妮還一邊做飯、一邊和桃桃聊天、還一邊豎著耳朵聽孩子們那邊的動靜……沒一會兒就吼上一句“紅紅管好弟弟”……
桃桃就看著周春妮笑。
周春妮當然也還是有點兒嫉妒桃桃的,畢竟以前的桃桃和她算是同階級的,雖然是一般無二的窮,但她是地主家的千金小姐,白桃桃卻是個貧農家裡的傻丫頭!
可時過境遷,現在的白桃桃已經成為一個文化人。
她周春妮卻成為一個徹頭徹尾的農婦!
周春妮不禁自嘲。
算了算了,農婦就農婦,可她好歹也是生產隊長的老婆!
周春妮做的還是烙餅。
但在做烙餅之前,她先用個刨子把土豆搓成了細細短短的條狀,用水泡著;然後才從缸子裡掏出麵粉加水和麵,攤成餅,貼在灶壁上烤。
把餅烤上了以後,她才架鍋蒸土豆。
等土豆蒸熟了,周春妮將一大缽子的土豆拿出來,又在鍋裡的開水中磕了兩個雞蛋,又抓了一把麵粉灑進去,最後用鹽末調味,還滴了幾滴香油進去。
接下來,她就開始調製土豆泥。
——在蒸好的、熱氣騰騰的土豆上灑了鹽末,壓成泥,再挖出兩勺她自己做的醬,調勻。
這土豆泥就做好了。
這時,烙餅也成了。
開飯!!!
吃飯的時候,周春妮教桃桃怎麼吃,用勺子挖一勺土豆泥,攤在烙餅上吃。土豆泥裡的水分,讓烙餅不至於太乾,而且土豆泥裡還拌著齁鹹的醬,使烙餅吃起來更香。
如果太乾太渴的話,就喝上一碗雞蛋湯。
桃桃掰碎了小半個麵餅,泡在蛋花湯裡讓兒子吃,還給了他一個勺子。
傅教授一直關注著小飛白,還以為這麼小的孩子是不是要喂飯?
她躍躍欲試。
結果小飛白認認真真地坐著,拿著勺子連湯帶水的吃了湯泡餅,小手兒抓得穩穩的,小臉、小嘴兒乾乾淨淨的,桌麵上也是清清爽爽的……
小家夥對土豆泥很感興趣,小小聲開口提要求,“媽媽飛飛七阿哥!”
——媽媽飛飛想吃那個。
桃桃給了他一點。
小家夥舔了舔,覺得太鹹,搖頭不要了,然後繼續乖乖的吃湯泡餅。
傅教授忍不住稱讚道:“小飛白好乖呀!”
桃桃笑道:“老師您彆管他,讓他好好吃飯,要不他一分神啊,肯定吃不好了。”
周春妮看了看年紀雖小、腰杆兒卻挺得直直的,吃飯規規矩矩的小飛白;再看看自己的三個正毫無形像狼吞虎咽的孩子……
她幽幽地歎了口氣。
那一邊,宋秩和蔣宏誌聊得還挺愉快的。
蔣宏誌本來就是個心思很活泛的人,當初被迫離開如意村,全因為顏娜倩的陷害、也因為不願意和周春妮結婚……
如今來到靈溪,他背水一戰。想起當初在如意村競選工農兵學員時,輸給白冬生的最主要原因就是:沒有腳踏實地的認真乾、努力乾,也沒費心替生產隊裡的每一個婦孺、或者弱勢個體著想。
蔣宏誌憑著一股狠勁兒在這兒辛辛苦苦乾了好幾年,竭儘所能替大家解決各種各樣的問題。最終,他如願當上了生產隊長。
其實蔣宏誌一直看不上周春妮。這女人的毛病也不少,但好歹跟著他在這兒安了家,為他生兒育女……雖然對她也有這樣或那樣的不滿意,也總算是照顧好他和孩子們的生活。
還能怎麼辦?
日子不就是這樣繼續往下過唄!
蔣宏誌打聽清楚了宋秩和白桃桃的專業、編製、職稱、級彆……
乖乖!
白桃桃也就算了,宋秩也太厲害了吧?也才三十出頭,就已經是正處級!職稱……雖然宋秩雲淡風輕地說了個職稱,但蔣宏誌因為不太了解那一行,也不知道是不是很厲害,但應該是很厲害的樣子!
最最讓蔣宏誌感到眼熱的是:宋秩是正處級乾部!
再想想:白桃桃以前大字不識一個,她跟了宋秩以後,都能在短短七八年的時間裡,變成一個科學家!
他蔣宏誌今年也才三十二歲,以後就好好追隨宋秩……算了,宋秩在衛星城研究發動機,那他就好好照顧白桃桃,正好白桃桃是研究實驗田的!他協助了白桃桃,也就約等於追隨了宋秩……何況宋秩話裡話外的,全都是“宏誌你替我好好照顧我媳婦兒我兒子,有了什麼好處我是不會忘記你的”……
蔣宏誌一下子就知道自己要做些什麼了。
於是,宋秩順理成章的向蔣宏誌提要求:他要在桃桃工作和生活的實驗區那兒加一堵泥牆,另外要把所有的門窗全都加固。
桃桃也連忙說道:“蔣大哥,還要麻煩你,我溫室裡的那些樹,明天也要栽種下去了。”
蔣宏誌點頭同意。
——他領導的生產隊一共有四十二戶人家,成年男丁共計九十三人。上頭撥給每個男丁十斤大米,年底給。十斤大米,啥概念?那可是一個成年男丁連乾半個月的重體力活才能享受的報酬!
幫白桃桃糊牆、加固屋子、種樹啥的……隊裡的大老爺們都不用全部出動,隨便去二三十人,也就是一天的活計,就給乾完了。
然後白桃桃又對蔣宏誌說道:“蔣大哥,還有一件事要請你幫忙。”
“你說。”
桃桃,“我需要一個助手。當然現在有我在,暫時還不需要,以後冬、暑季的時候我回京都實驗室的時候,這邊的實驗田得有人幫我管著。”
蔣宏誌:看看,這機會不就來了麼?白桃桃是搞科研的,肯定不會白讓人乾活!
“那還能有誰?我!”蔣宏誌說道。
桃桃,“可你的事兒不也挺多的嗎?”
蔣宏誌,“我能搞定!再說了,整一個生產隊……當然不隻我一個人識字,但要能看得懂你那些科學方麵的東西,估計也隻有我了。”
桃桃有些不放心,“你冬季夏季能有空管我的事兒嗎?”
“放心,要是連我也不可靠,那也沒誰靠得住了。”蔣宏誌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