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 失敗者出海(1 / 2)

買活 禦井烹香 6339 字 5個月前

“羞羞臉!你這個下係下陣的查某!”

巴掌聲、嗬斥聲、嘩啦啦好一陣碎瓷之聲, 在木造的三間板壁房中激起陣陣回響——還好正是上班上學時分,左鄰右舍空落落的,隻有些五六十歲的老嫗老漢, 耳朵也背得厲害,否則, 非得圍了一圈看熱鬨的鄰裡不可。如今則隻有裡長紮著手站在院子門口,有些為難地勸道,“罷了, 罷了!適可而止罷,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娘家的事還是少管為妙!”

“少管?我少管?”

屋內正在大鬨天宮的女子三兩步走了出來,隻見她身軀健壯豐滿,將身上一件圓領衫也繃得緊緊的, 臉漲了個紅透,雙手緊握成拳, 幾乎隨時隨地都要往彆人臉上來上一拳的模樣, 這威風連裡正都不敢直攖鋒芒,往門邊一縮, 閉目做了個忍受姿態, 聽那女子冷笑道, “我倒是少管她,誰來管我?我女兒最乾淨最規矩最聰明的一個人, 去年剛剛考進衙門,大好前途是她能比的?就因為這對野狗般的男女,一樣停職,一樣待查,我放過她, 誰來放過我女兒?”

說到這裡,更是怒從心頭起,轉身幾步就踏入屋內,揪著衣領,猶如揪個小雞子一般,把她弟媳婦,即宋三情婦,本姓劉的劉娘子提溜到院子裡,伸手又抽了兩個耳光,劉娘子掙紮幾下,也沒甚力氣,哪有當日為難小商販,低價買花時的風采嫵媚?便如同碎布娃娃一般,被宋娘子抽了幾個耳光,兩頰立刻紅腫起來,連掙紮都沒有了,隻是垂著臉一聲不吭。宋娘子不屑地道,“下係下陣!你是隻七月半的鴨——不知死活!叫你那奸夫連累了幾百人,你今日知道羞了?”

想到自己女兒也被連累,一口氣實在難平,說著還要再打,裡正忙勸道,“好了,好了,打出人命來,越發連你也牽連進去——便是那瓷碗也不該摔,你弟弟已是要將她休了,那都是你們家的財物,你這裡摔打了,他還要籌錢再買,何苦來哉呢?”

宋娘子道,“他?他是個活王八,睜眼瞎!在他眼皮子底下眉來眼去勾勾搭搭,他看不見,夫妻兩個把我坑害成這樣,你瞧我以後還認不認這門親!”

不過到底前一句規勸得有道理,宋娘子便往劉氏身上呸了一口,嫌惡地道,“鞋底泥!你這樣□□無才——還不多拜六姐?若是六姐沒來,你和宋三早被浸了豬籠!”

又走進屋中,將劉氏的陪嫁玩意兒均都摔在地上砸毀,這才冷哼一聲,揚長而去,裡正咋舌道,“真是個天殺星——等等,她家去可不走這兒,這是又要去宋三家裡鬨事了?”

宋家這兩兄弟,住處相隔不遠,否則劉氏也難以和宋三幽會,卻都在裡正管轄之下,劉氏這裡,因她到底隻是媳婦子,上頭公婆還在,且按照傳統的觀念,劉氏往外偷情,人們都認為她丈夫和婆家已是吃了虧了,上門來找麻煩的族人還稍好些,但宋三家裡卻是一天能來幾波算賬鬨事之人,全是被宋三連累了的姻親族人——

隻要是和宋三有關係,而又在衙門供職的吏目,如今都受了牽連,因為宋三根本就說不清自己毀了多少信件,而且舉報者多為匿名,無法從底檔倒查,便隻能采用笨辦法,那就是由同事來揭發他們的違規不法,若有不法,便推斷為有人寫信被宋三毀去,宋三要罪加一等,這吏目也得被徹查問罪。

可是,這世上凡是要做事,哪有不出紕漏的?真的完全按照規定,一絲不苟地辦差的吏目又有多少?像是劉娘子那樣,仗著職務之便略微揩油的,於宗族世家之中,原本根本就不當回事,隻視為是人情世故的一部分,可這些事,做時不以為然,自認水過無痕,卻不知全在同事眼中,此時對了景,眾人踴躍舉報,真正能讓同事們都說不出一點不好的吏目,又有幾個呢?

可以說,此案由一朵一文錢的菊花而起,如今卻是在泉州官場掀起了極大風浪,受到牽連要因此去職的人,遠非和宋三、劉氏直接相關的那幾人,而是整個宋家的親緣血脈,都要跟著遭災,要從泉州官場被徹底地清除出來呢!哪怕不是宋氏一族的親眷,其餘宗族出身的小吏目,也是人人自危,泉州城內竟顯得有些淒風苦雨,至少,對這些宗族來說,不啻於滅頂之災。

此事明明白白,是因宋三而起,他此時還被羈押在監,對他反而成了一種保護了,被放回家的親人們,過得那才叫一個煎熬。宋大姐砸了自己親弟弟的家,又去宋三家裡,這一次因實在無甚可砸的了,也因為畢竟不是近親,不好放肆,便問到宋三父母臉上,道,“是怎麼教的孩子?教出這麼個男盜女娼喪儘良心的狗東西?我要是你們,我羞也羞死了,一根繩子我掛在房梁上吊死,我跳到井裡淹死,死後都要把頭發遮了臉不敢去見先人!趁早都改了姓!你們也配姓宋?沒的辱沒了祖先!”

宋三父母也是一聲不敢出,被罵得和鵪鶉一般,縮在地上一聲不出,宋大姐罵了半個時辰,方才爽快了些,她這裡剛走,又有人過來問罪——這被牽連的人,還有家人,算起來何止上千?便有人老實,吃了虧歎口氣便過去了,也多有宋大姐這樣氣不過的,總要上門來討要個說法,錢是討不到的,也沒法討,那叫勒索,要把奸夫□□浸豬籠,那也是敏朝那裡的規矩了,買活軍這裡是全然不許任何私刑的,因此隻能罵上幾句,方才能夠氣平。

若是從這樣說來,宋三和劉氏的確是幸運的,被罵幾聲,打幾下,也少不了幾塊肉,至少沒了被處死的危險。但後路則極為黯淡難堪,劉氏索賄,雖然情節輕微,但也有可能被送到製衣廠去,隻是她這證據不好認定,因標的金額很小,便是判下來,也不過是幾個月的刑期,因此不能一直羈押著,要先讓她回家等待結果,否則,結果出來時,她已被羈押的時限可能還要超過判下來的時限,衙門還要倒給她錢——

回家之後,丈夫對她自然沒好臉色,還好兩人成親後一直無出,這下也多少免去了一些子女麵上的難堪,所有父母輩偷情通.奸的罪名,最後最難堪的都是子女,尤其是母親偷情的,子女的血統必然受到懷疑,冷漠一些的夫家,從此不許他們再在自家生活,讓他們去奸夫家,兩家踢皮球,這也是常有的事情。

劉氏這裡,既沒有子女,倒也簡單了,她和丈夫從前簽的是老式婚書,丈夫將她休棄隻需要‘不貞’這個罪名而已,眼下隻卡在一點,便是她娘家是不肯要她回去的,夫家的房子,按老式婚俗也沒她的份,但她待判時,又必須有一個固定的住址——本來出獄時登記的就是這間,若是說要更改,手續也是麻煩。

如她這樣的情況,連宿舍都住不了,因此隻能在這間房子裡等待判決,等判決結果出來之後,再去辦離婚、遷戶口、賣房等一係列手續。因此,她如今還在這房子裡,丈夫也跟著倒黴,白白被砸壞了不少家什,此時也計較不了這許多,隻等著離婚賣房以後,便要遠走他鄉,不肯再在這傷心地待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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