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莊子奇遇(下)(1 / 2)

買活 禦井烹香 8350 字 6個月前

天氣有熱到讓人不願在午後挪動的程度嗎?

在於小月這三個兵丁看來, 固然渥熱潮濕的天氣是叫人不舒坦的,但還遠遠沒到直接喪失移動能力的程度,買活軍的兵丁在夏日正午負重訓練是家常便飯, 買活軍的待遇很好, 但是, 這不是白來的, 他們的任務就是訓練,那麼這操練當然是很苦的嘍。

“主要是濕度大, 其實,若能適應了濕度也還是可以動的。”

現在畢竟是乾季,不至於動一動就大汗淋漓,買活軍的五個人小憩了半個時辰就自然而然地都陸續起身了,士兵們是睡飽了,由於船長帶領著做一點適應性訓練,同時還要寫工作日記, 張宗子久在軍旅, 已經很習慣了軍隊的生活節奏,身體皮實, 而且他是南人, 天生更適應天氣, 這會兒已經起身和於小月等人嘀嘀咕咕地討論了起來。

徐俠客這裡,他的身體自然也是很好的, 既然旁人都起了, 他也就從吊床上坐了起來, 開始觀察周圍的地理和植物,這樣一來,兩個通譯不敢再睡了, 他們也坐了起來,賠笑著向貴客們解釋,“主要是土人有午休的習慣,此時催逼他們也是無用,到底是國王的近侍……”

外交無小事,入鄉要隨俗,在這樣人生地不熟的叢林深處,買活軍等人也要仰仗衛隊的保護,否則,哪怕是原路返回都難,來時的小路早已消失在叢林之中——沒有了土人奉上的藥粉,光是蟲豸蛇鼠就夠喝一壺的了。

“在城裡也是如此嗎?每日下午都要午休上一個時辰,入夜了也乾不了活,一天中勞作的時辰可不就隻剩下上午了?”

如果是在腹地種田的百姓,的確是如此的,本地有許多村莊還是刀耕火種,用輪作製,一般隻是早上去做半日活即可,因為他們的食物並不僅僅依靠占城稻——占城稻是很好種的,隨便照料一下,畝產也有二百多斤,而且在占城這裡,一年可以三熟,隻要不是極熱的乾季,簡直是隨意種隨意收,絕不像華夏一樣,要農民好生伺候著才能勉強一年兩熟。

而且,稻穀也隻是他們的飯食而已,占人是很習慣於吃嫩葉、果實,吃野菜的,他們還吃螞蟻、肉蟲、蜘蛛、水蟑螂這些東西,蛇、鱷魚……都在食譜之中,通譯指著地上忙忙碌碌爬過去的一行螞蟻說,“這種螞蟻是他們喜歡的調味料,烤熟碾碎之後,他們灑在飯上吃,認為這是很香的。”

“那這樣的東西豈不是隨處都是了?”

“確實,所以他們要填飽肚子是不難的,有時候本地村莊的男奴也會逃走,逃走以後,他們就在叢林裡過自己的日子,吃芭蕉,吃蟲子——如果還會自己引火,一輩子不出林子都沒有問題。”

居住在海邊,信奉天竺教和星月教的占人們,也種田,他們還會捕魚,清晨和晚上出海的較多,所以,土人們確實達成了共識,午飯後的長午休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他們會把很多事情安排到晚上來做,打著火把——因為在此處木頭實在是很易得的,燒荒後的土地,五六年間就又長成了幼小的叢林。所以生火的成本要比在華夏低,而且本地的百姓常常吃魚,耳聰目明,在夜裡視物的本領比華夏的百姓強得多。

買活軍的活死人們現在也能在夜裡看見東西了,但是,他們的飲食結構中,蛋白質的占比還是沒有土人高的,不過土人們的壽命普遍很短,哪怕是王城的土人也不太高,因為本地的醫療手段極為匱乏,天氣又熱,疾病傷損頻發,意外要比華夏的百姓要考慮得多出了好幾倍。

買活軍一行人就遇到了戰損,一名在樹下酣睡的土人隨從突然痛呼了一聲,幾乎是彈跳了起來——他被毒螞蟻咬了,傷口幾乎是頃刻間就腫成了饅頭,往外滲起了黃水。

這種傷口應該是劇痛的,他立刻在地上痛得打起了滾,不斷地哀鳴了起來,同伴們則忙著捕捉肇事者,很快,一種通體發紅的小螞蟻被找了出來,剛才舂菜的缽子又被取出應用,土人們用許多螞蟻、泥土,一種特意采摘來的樹葉,搗成了泥巴給傷者敷上,他的痛苦稍微得到了緩解,但還是無法移動,癱在樹下不斷的吸氣,通譯和護衛們嘰裡咕嚕地說了許久,點了點頭,回身請貴客們收拾上路。

“他得留在這裡過夜了,後天我們返回時,可以把他帶上。”

通譯說,“他不能移動,毒素還沒有消退,如果他動了,會很快遍布全身……醫生叫做……叫做……”

“毒氣攻心!”張宗子說,他很同情地看著那個土人,而且立刻開始對周圍環境警惕了起來。好像暗處還埋伏著一隻大螞蟻,要給他來上一口似的。

“是的,毒氣攻心!”通譯很高興地說,他看起來倒是一點也不恐懼。

“這種螞蟻很常見嗎?”買活軍的活死人們就不一樣了,於小月睡前好像還看到一隻類似的螞蟻從她的吊床上爬過去。

“常見,但不是每一次都咬人。”通譯回答說,“和蛇一樣,不過蛇要更好一些——蛇會略微聰明一點,如果不是餓得受不了,他們是不會靠近村莊的。”

蟲子的話,完全無法預估他們的行為,隻能說這種有毒的紅螞蟻一般是不咬人的,但有時也會咬,其中的道理無人能夠明白。隻看運氣——這種紅螞蟻在占城港也時常能夠見到呢。

在南洋,得學會和危險相伴,紅螞蟻不算是最危險的毒物,它的毒起勢凶猛,但很少要人的命,兩三天後就會自行消退,之後最多是這條腿走路有些跛而已,但有些毒物是真的一口就能咬死人的,尤其是眼鏡蛇,被咬了一口,幾乎不能得救,就算活下來也很可能是個廢人。

這個土人是國王派來的士兵,並非馬奴,地位在土人中並不算低的,但是,隊伍還是自然地決定將他一個人拋擲在叢林裡,隻給他留下了火種和那個舂缽,讓他自己繼續找蟲子來敷傷口。買活軍的兵丁們心情要比他的同族都沉重,同情中還有不小的擔心,哪怕是在華夏,在買活軍的地盤裡,也沒有人會輕易把不能移動的朋友留在林子裡過夜的,這幾乎就預示著朋友的死亡。

入鄉隨俗,他們隻能按照規矩辦事,但接下來的行程,他們都添了小心,雖然路不好走,但還是堅持騎馬——騎馬能降低被蛇咬到的風險,現在的路已經是雜草中的一點痕跡了,土人們開始重重的跺腳行走,用棍子在草叢中掃動著,又掏出隨身的抹粉在小腿上抹上一種臭臭的藥粉,顯然他們也很不願意被蛇咬到,如果是毒蛇,獲救的可能性是很低的,這裡往前往後五百裡內,可以說除了買活軍的船隊以外,沒有什麼有效的醫生。

“他們的巫醫就是跳跳大神,給一點草藥泥,怎麼說呢,如果是在城裡被咬的,蛇藥還有點兒作用,在野外,等你回城基本都沒救了,隻能聽天由命。”

通譯說,走到這兒他們也有點害怕了,華人很少深入南洋腹地,他們在占城港附近倒是有開辟好的莊園,收容了南洋土人來種地——但一般隻在城邊上五六裡是最多了,再遠他們就也不敢過去。於小月很想去華人的莊園裡看看,她覺得這種叢林對買活軍的移民來說實在是太艱難了。

這天晚上,他們就歇宿在路邊,火堆徹夜不熄,其實這很熱,但就是要熱,火光和熱浪會驅趕火堆附近的昆蟲和蛇,蛇是最主要的,住宿還是老樣子,貴客們睡吊床,其餘侍從們把火堆挪了一個地,然後睡在被火烘烤過的土地上,這裡更硬也更安全。

晚飯是澄清後的河水煮的魚湯,但河水其實沒有怎麼澄清,還好買活軍的水囊還沒有空,而且於小月學過荒野求生的知識,知道怎麼過濾河水,買活軍的人都隻喝了自己的水,吃著乾餅子,他們的食欲因為下午的意外並不是太好。

人們吃完飯便歇下了,活死人們輪班值夜,張宗子交班時和徐俠客說,他一直在看徐俠客吊床上的一根黑影,總覺得那東西在蠕動,或許是倒掛下來的一條蛇。徐俠客說那是垂下來的蕨類——他抽出一根柴火照了一下,又發現那其實確實是一條蛇,正好奇地從樹枝上方探下半邊身子,在火光中吐了吐信子。

“那是無毒的蛇,不必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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