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8章 毛衣.延綏鎮(2 / 2)

買活 禦井烹香 6992 字 7個月前

如果是心胸狹窄的台吉,一定會不滿意的,但那日鬆的老主人巴圖爾,他也回到了草原上,說起來,他還是台吉的小叔叔呢,雖然他曾被俘虜,但現在他已經是個見過天大世麵的勇士了:受到了六姐菩薩的信任和重用,從韃靼去了關東,又從關東走海陸去了江南,甚至還跟船去了一趟南洋!

巴圖爾現在,除了漢話說得非常好之外,還是個有大學問的智慧之人,就連台吉,雖然受到大汗的承認,管轄著這一片草原,但是,他也必須尊敬這樣智慧勇猛的巴圖爾呀。

更何況,那日鬆一家的草場本來因為靠近漢人居處的關係,不算是什麼上好的草場,但現在,也正因為他們靠近延綏鎮,就算台吉打了什麼主意,也很難成功——一旦有危險,那日鬆就可以立刻去向邊市的買活軍商隊求援,台吉也得掂量掂量,他敢不敢得罪買活軍的‘呼圖克圖兵’,這些呼圖克圖兵借道去察漢浩特見林丹汗的時候,莫日根台吉也早已見識過了買活軍的天母菩薩謝六姐,她的榮光與神威那。

呼圖克圖兵,這是近邊韃靼人對買活軍這些商隊的尊稱,他們稱呼謝六姐時,有時直接引用漢語的音節,呼為菩薩,有時則稱呼為呼圖克圖,表達尊敬,也是形容謝六姐在其勢力之中的地位。這些買活軍處來的百姓呢,就被稱呼為為呼圖克圖兵,意思是謝六姐直屬的親兵,也有人叫他們呼圖克圖巴圖爾的——屬於菩薩的勇士。

這樣的美稱,不僅僅是因為他們有草原上非常緊俏的商品,也因為他們的善良和能乾,現在,草原上已經傳開了呼圖克圖兵的故事長歌:他們能言善道,會治病,懂得奇奇怪怪的知識,知道許許多多的道理。

他們見到了落難的牧人,總是伸出援手,若是看到了誰家的羊養得不好,也願意停下來教導牧民們,如何整修草場,為什麼要少養山羊,為什麼要多種苜蓿草,他們告訴牧民們,知識比錢財更加寶貴,要把孩子送到延綏鎮外的邊市去,學習數學知識,隻有學會了數學,才能計算羊群的數量,才能更好地堆肥種地——他們甚至還幫著那日鬆一家,在他們家的四季草場中,把適合耕種的田地,多多地開辟出來,把牧民們家裡的孩子和老父親老母親們,集中到一起,互相保衛著一起種田。

不是每個牧民家庭,都像那日鬆一家一樣,擁有適合耕種的過冬草場,也不是每個家庭都能把自家的老弱留下來種田:草原上,危險隨時會向落單的人襲來,狼群、過路的旅人,誰知道這一次分離了,下一次還能不能再見?

也不止是落單的老人和孩子,隻要沒有保護自己的能力,在草原上就是人人能欺淩的對象,不需要任何理由,或許就會被擄掠到台吉帳下,成為貴族的奴隸……

但是,那日鬆一家的條件是得天獨厚的,他們的耕地很靠近延綏鎮,而且有買活軍的照看,沒有誰會來攻打這樣的硬骨頭,而且他們也相當的大方,牧民們每年隻要給一些糧食做報酬,那日鬆家就允許他們在自己的草場上耕種一定的土地,兩畝地——在草場來說,簡直是微不足道,但兩畝地經過堆肥,一年可以產出幾千斤土豆,對於少吃主食的韃靼人來說,四五個不成丁的小子,和無法乾活的老媽媽一起,用半年時間門,能勉強拾掇出的這些糧食,這就足夠一家人吃的了!

當然了,他們得把一些肥料從外頭的草場運來,為耕地換土,在夏季時,這些耕地上種的苜蓿草也屬於那日鬆一家,但是這對韃靼牧民們來說,依然是太劃算不過的交易了,或許,不能說是交易,而是互幫互助,那日鬆一家的慷慨,牧民們互相傳頌,如果台吉的帳兵敢來勒索那日鬆,那麼,牧民們就都要跟他們乾到底!

甚至,已經有些腦子比較靈活的牧民們,在想著這樣的事情了:台吉對他們,除了要供奉以外,幫助並不是很多,至少遠遠沒有那日鬆那麼多,那麼,如果雙方發生衝突的話,他們這些養羊的苦命人,是不是可以順勢跟著那日鬆大哥乾到底,從帳國獨立出來——不聽林丹汗的號令,但也不聽延綏關內敏朝衙門的號令,隻是跟隨著天母菩薩的號令?畢竟,就是親媽也沒有天母菩薩的呼圖克圖兵對他們好呀……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至少此刻,延綏鎮邊上這塊草場,氣氛是非常歡快的。牧民們收獲了羊毛,紛紛成群結隊,往東邊送來,順便要來運走自家的老人們收獲的土豆,同時拾掇一下收獲後的田地,撒上苜蓿草的種子,他們還有很多事情要辦:羊毛換成了銀子,銀子又要在邊市買些東西,還有些人把大姑娘帶來邊市,想要讓她學學紡線的手藝,也跟著學學打毛衣。

一個會打毛衣的姑娘家,在草原上八方好兒郎都來求娶,還有孩子們——他們要來考查一下孩子們的漢語,這些孩子們在那日鬆這裡種地,同時每隔幾天,就要去那日鬆的帳篷裡學習漢語,哎呀呀,隻要會說漢語,金山銀山不就裝進了口袋裡?

“哎呀呀!”不少牧民對買活軍的報紙也是非常喜愛的,在那日鬆的帳篷裡,人們珍惜地傳閱著最新一期的報紙——京城災變的消息,還沒有傳過來呢,最新的一期,講述的還是南洋萬人京觀的事情。這些牧民,絲毫也沒有想過自己也曾是‘犯華夏者’的一部分,而是對於那精細的版畫愛不釋手,又欣喜於買活軍的神勇。“九邊的官兵們,可堆不出這樣的京觀!”

“嗯那!真是威風!!這報紙可以買嗎!”

許多人都想要收藏這樣的版畫,甚至有人開始詢問,“有沒有彩色的版畫賣呢?”

“有沒有寫韃靼語的報紙?”

也有人把自己的小子叫到身邊,指著報紙讓他念給自己聽,“念!念不出來?你的拚音都被你和屎一起拉出去了嗎?”

巴掌聲、孩童的哭聲,眾人的笑聲,議論聲,煙味兒、茶味兒、奶腥味兒、腳臭味兒,在這個羊膻味濃鬱的帳篷裡混合著,實實在在的是牧民們一年下來難得幾次的歡聚,可就在這時,慌亂的馬蹄聲,遠處隱隱的號角聲打破了帳內的喧鬨,牧民們一下都靜了下來,伸手握住了腰邊的匕首,跳起來衝出帳篷,“發生了什麼事?!”

“敵襲!”

“有人搶羊毛了!”

一邊問話,人們一邊紛紛拔刀,斬斷了韁繩,翻身上馬,一騎接著一騎,衝出了營地。“小賊來了,迎接他們的隻有長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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