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用韃靼語這麼說的,引起了韃靼人一陣的讚成,但沒想到這個女兵扭頭對他一笑,還說了聲,“巴雅爾拉!”——發音很標準,韃靼語看來已經會說一些了。
這個女人可不能小看,她解下了背上大大的黑背包,跳下馬,拉開拉鏈,從中捧出了一個樣式非常特異的東西,左右檢查了一下,小心地放在了地上,巴圖爾非常慎重,傳令讓大家退開,給她一個很大的空地——周圍的人都伸長了脖子張望,但是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也就是滿都拉圖在人群中心,看到了這個——
他不知道該如何形容,因為這東西他從來沒見過一種相似的家夥可以比較,也就難免感到茫然,甚至想不出它的作用是什麼。女兵也不向大家解釋,她又拿出一個黑色的東西放在手心,撥弄了幾下子,滿都拉圖突然間就聽到了‘嗡’的一聲——
還在疑惑這個聲音是怎麼來的呢,他突然就看到了更不能理解的事情,這個放在地上的黑東西,它生的四個模樣怪異的角,突然間就旋轉了起來——
在牧民們的驚呼聲中,這個東西發著‘突突突、噠噠噠’,或者任何象聲詞無法形容的聲音,突然間直直地往上升起,它不應該說是鳥,鳥沒有這樣起飛的,但它是什麼?任何人都說不上來,韃靼語裡沒有一種言論可以形容它,這是前所未見的東西!?“長生天啊!”
在滿都拉圖身邊,畢力格發出了嘶啞的喊叫,他幾乎是質問一樣的對著巴圖爾喊了起來,“這——這就是剛才那報紙上所說的‘仙飛’嗎!”
仙飛?
滿都拉圖這一行土包子,剛到邊市沒多久,又光顧著吃了,除了畢力格一邊吃一邊看報紙之外,其餘人多數隻是看看版畫,聽聽巴圖爾所說的謝六姐收複呂宋的故事,他們固然聽到了仙飛,但是,巴圖爾還沒來得及講這個仙飛是什麼東西,外頭就響起了號角,因此,他們更加疑惑了——但是,集市中已經有牧民看過了新鮮到來的報紙,並且對於‘仙飛’有了深刻的印象。他們一下嘩然大叫了起來。
“六姐菩薩!”
“菩薩神威啊!”
任何一個人在這樣的場麵下,是無法不折服的,不論是滿都拉圖還是高如嶽,都大張著嘴巴,傻乎乎地看著這個黑東西越來越高,隨後往前飛去——他們已經完全遺忘了馬賊,沉浸在了仙飛的神威裡。不管這東西有沒有用,隻要它能飛起來,那就已經足夠了,這不是仙器,還有什麼是仙器?!
“看——看呀!”巴圖爾卻扯了扯滿都拉圖的袖子,示意他看向那個女兵手裡的黑東西,這東西像是一塊大石頭,但應該很輕巧,中間還有一個發亮的東西,定睛看去,是一片芨芨草,草叢裡也有人大張著嘴巴,傻傻地看著天空——
“是仙飛的眼睛!”
畢力格嚎叫了起來,謝天謝地,要不是有他,滿都拉圖都不知道自己在看什麼。“仙飛有眼睛,可以看到下頭的人——長生天!買活軍有一頭活蒼鷹!有一頭仙鷹!”
韃靼人畜養獵鷹,很大的目的就是為了在草原上指示敵人和獵物的方向,畢竟,人們總是要想辦法突破天然條件的限製,否則人跑遠了就是一個小黑點,甚至於牛羊跑遠了,該怎麼追呢?鷹也是韃靼人的好朋友——但是,鷹肯定也有極限,傳聞中那種慧眼明察,和主人心有靈犀的獵鷹,終究還是少數。
大多數獵鷹隻能做到在某一個較大的區域盤旋,示意下方有獵物,還是無法突破芨芨草帶來的障礙,更精確地定位草叢中的敵人,但是,仙飛就不同了,仙飛的眼睛可以直接把畫麵傳遞到主人這裡,在仙飛的眼睛下,敵人根本就無處潛逃!
這會兒,周圍的牧民們、戰士們,早已和敵人一樣,被嚇唬得腳軟了,許多人都翻身匍匐在地,不斷地跪拜了起來,甚至還有人嚇得跌坐在地,哆哆嗦嗦地夾著腿——尿褲子是不至於的,但被嚇出尿意應該是有。高如嶽怔然坐在馬上,表情幾乎凝固,張秉忠麵色蒼白,大口大口地喘氣,滿都拉圖一會兒看看天,一會兒看看女兵手上的眼睛,完全是茫然失措的樣子,而巴圖爾則從容的笑了笑。
“鷹?不是。不能這麼叫它——鷹可做不到這個。”
他看向女兵,似乎在征詢對方的意見,女兵表情漠然,點了點頭,開口說了一長串漢話。“下午四點二十分,無人機偵查到馬賊一夥,現有三人,予以直接擊斃。”
她在手機那塊大石頭上按了一下什麼,‘眼睛’中乍然一陣火光閃過,下一刻,三個馬賊幾乎已消失不見——他們的頭顱炸成了一片紅紅白白的臟汙,身軀則軟倒在草叢之中,‘眼睛’中的視野,不斷地縮小,縮小再縮小,剛才下降的仙飛,又重新恢複了自己的高度,在乍然間寂靜如夜的草叢上方,繼續搜尋。女兵冰冷的聲音回蕩在草叢之前,“擊斃三人,無人機繼續搜尋。”
這會兒,芨芨草前方的追兵中,才響起了複雜的聲音和氣味——驚呼、讚歎、尖叫,甚至還有淅淅瀝瀝的水聲——但,不論嚇尿了的是漢人還是韃靼人,沒有人會責怪他們。
這就是仙飛!這就是報紙上濃墨重彩渲染的仙飛!
它的確不是鷹——一擊爆頭,蒼鷹可做不到這種事!
忽然間,滿都拉圖理解了延綏鎮將兵對買活軍的軟弱——這……這難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天下間,還有人是謝六姐的一合之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