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6章 思路打開(下)(1 / 2)

買活 禦井烹香 9076 字 6個月前

張宗子這一問, 倒也不是毫無來由——除了他、張天如之外,其餘一些有幸能和謝六姐有過交集的單身男子,都免不得被身邊人如此打趣, 隻是張宗子呢, 他是謝六姐指定的禦筆,而張天如又是唯獨一個靠犯顏直諫而引起謝六姐注意,並且未被嚴厲處置 , 還因此得到更多機會的‘清流’,二人都有些特殊,自然這樣打趣的聲音也會更多。

女主當道,便是如此,適齡的男官員、男名流身上似乎總是帶了一點緋色光環,遭人議論。張天如早已聽慣了的, 怎會動怒, 從容笑道,“宗子兄,你會說這樣的話,便可見你是不知我的了——再說, 我們不合格的地方,難道就隻是職業和年紀嗎?”

二人相對一笑, 周圍人也是有會於心,都紛紛附和著笑了起來, 有人笑道, “啊,是哪個不和呢?我知道了。”

說著,笑容便逐漸曖昧了起來,張宗子向這損友扔了個花生, 佯怒道,“哪裡不和?哪裡不和?今日你不說個明明白白,喝得你出不了門!”

卓珂月這些年來,身體康健得多了,他的肺疾,經過買活軍這裡的抗生素治療,早已痊愈,見張宗子扔來花生,揚手抓住,一邊剝花生,一邊就笑道,“這有什麼說不明白的?您二位不都是高官之後嗎?三代以內,那三品以上的高官也不止一個兩個的吧,怎麼能符合要求?若不是這個,又說的是哪個?宗子,你隻說你第一個想到的是什麼便罷了!”

這會兒的笑聲,要比剛才還大,更曖昧,眾人都神神秘秘往張宗子身下看去,張宗子擼袖子道,“今晚席散了我請諸位去澡堂子,一個個都彆想跑——”

葉仲韶、馮老龍等德高望重者未至,在座的都是年輕人,自然言笑無忌放浪形骸,實際上,張天如、張宗子二人自然和謝六姐略無曖昧,更不說興起什麼做王夫的心思了。以他們的條件,輕易都能找到貌美如花、溫柔和順的大家閨秀,也不說什麼陪嫁了,什麼樣的姑娘家養不起?

隻在於情投意合四個字而已,如此一個限製重重,和權力毫無關係的王夫,有什麼意思?根本就打動不了這兩人,便是無限製的仙畫、仙器使用,令人心動,但他們要開拓眼界也是為了更好的完成自己的工作,因為王夫的空頭尊榮放棄事業,去和一個根本不喜歡的女子在一處,誰會做這樣的選擇?

在張宗子,他是熱愛自己的采風使職業超過一切,在張天如呢,他的性子眾人也都很清楚,他也知道眾人都很明白——張天如若是有幸做王夫,那也一定是衝著王夫和權力的接近程度,想著一步登天而去的,既然王夫受到如此嚴格的限製,又不會有子女,和權力完全沒有關係,那這個職位對於張天如這一類人來說,自然也就失去了全部的吸引力。

“說起,既然如今已經公然不再講家天下了,可知道這儲君人選,選拔的章程定下來了沒有呢?”

開過了和選拔王夫有關的玩笑,這話題也就暫且收歇了,今日受邀的這些朋友,都是文藝界有名有姓的人物,自然也沒誰眼饞這王夫角色的,他們自己的三代血親,倘若有人動念的,還要嚴詞勸阻呢,因此便不像是如今民間熱議此事,沒完沒了,還是很快說回了政界,“如今這攝政和儲君兩個位置,倒是可以合二為一了——我猜是陸將軍。”

“也可能是謝局長,或者是兩人聯合執政。”

對於‘家天下’不再持續一事,眾人的反應倒都是淡薄,除了政治課本上打的伏筆之外,利益原因也很明了——謝雙瑤天人降世,今年不過是二十一歲,而且是當時的醫藥大拿,還有異能在身,按照常理來說,她繼續再執政五六十年,問題應該不大吧,六十年後,在座還有多少人能活著?

繼承的問題,現在想也還太早了。至於說‘家天下’的破滅,這至少也要六十年後才能看出結果,本就不是現在會有影響的事情,現在買活軍,說話的口氣不小,辦下的事情也很大,但真正切實占下的地盤,不過是一省而已,繼承為的是後繼有人,老君死後,官僚可以團結在新君身邊延續統治,可按現在買活軍的情況,謝六姐倘若意外身亡,那不必說了,買地一定會頃刻大亂,任誰都無法維係局麵,這種情況,根本也就無所謂誰來繼承了。

不過,即便是傳統的君主製,在儲君長大之前,也一貫是要設立監國、攝政職位的,在緊急情況下要有人能站出來主持局麵——六十年啊,六十年間,眾人需要留意的,也隻是這個監國攝政的人選而已,倘若六姐有了意外,這個人應該就是下一任軍主。

這六十年間,如果謝六姐食言生了孩子,那自不必說,如果六十年來都能謹守誓言,那……似乎也不必再去想‘家天下’的破碎,對政治的影響了,六十年來,都能換幾代人了?到那時,如果買活軍已經一統天下,新的孩子在買活軍那大同社會的道統教育下長大,家天下早已是曆史,它的破碎,又會有什麼不同呢?

在座眾人,如今都已經完全上了買活軍這艘船,居然眾人沒有一個質疑謝六姐這番話成色的,這幫文人,歌功頌德的本事,那都是與生俱來,撚著花生,吃著毛豆,喝著奶茶,都是沒口子稱讚謝六姐的心胸氣魄。“到底是天人之資,其道也行,其人竟更勝堯舜,古今聖主,細查之下,小德未必無虧,六姐正邪姑且不論,其堅毅處絕非他主能比,古今完人四字,竟不算是過譽了!”

“如今說句威震天下,不算過分吧?依舊吃食堂,用兩個後勤兵,不服貂錦,不用美玉,紂初立便有象箸之議,六姐竟略無奢侈,可見聖君之資!”

紂初立,始為象箸,紂王登基之初,對外作風故示簡樸,但是卻在用的象牙筷子上露出馬腳,被人看破了對奢侈享受的喜好。從這一點來說,謝六姐的確近乎是個毫無瑕疵的領導人,甚至於連敏朝、建賊等,都無法攻擊她的私德,因為她就幾乎沒有私生活,更沒有負氣做的決定,每一步都走得深思熟慮,毫無私心,令人幾乎無可指摘!

這些馬屁,肉麻歸肉麻,但也少有虛言,確實是令人讚歎的事情,這些敏朝的士子們,對於買活軍這裡的生活,哪怕有多少小嘀咕,也無法否認這一點,那就是謝六姐是真的比所有聖君都還要聖君,如果把她推行的思想撇到一邊,光看她這個人的話,便可發覺,她這個人,可以說是天人合一,為了貫徹自己的道統,知行上真沒有一絲不一。

便是在君子之中,這也是極其難得的,這叫人怎麼能不讚揚呢?如今更是為了貫徹道統,終生不育,這份決心,在座的眾人又有幾個能下?也難怪這些文人也難得地收起自己的怪話了。張天如耐著性子聽了一會兒,隻顧著嗑瓜子,過了一會,見他們還不停歇,略有些不耐煩了,便笑道,“話也不能這樣說,六姐不奢侈,那是因為她看不上本代的奢侈,更因為她如今就是天下間最大的奢物供應商,她不服貂玉,可你們看她穿的羽絨服,便是十萬金,又上哪兒買去呢?”

他是個愛抬杠好辯論的,這一點近友皆知,這一幫文人墨客中,也少有能雄辯得過張天如者,聽他這樣一說,紛紛都笑道,“也是,也是,自己什麼都有,自然便可不假外求了。”

“再說這聖君之言,倒也是不假,古今多少聖主,私德如六姐般無瑕的,能有幾人——可又有幾人,如六姐一般,天然便知道自己將要走到那一步的呢?這人不能前知,若無宿慧的,誰沒個年少輕狂、困苦艱難之時?聖主李世民也有被逼到不得不發動玄武門之變的時候——”

張天如抓了一把南瓜籽,放到嘴裡磕了起來,冷笑道,“就咱們這軍主的成色,她會被逼到那份上麼?誰讓她不開心了,一個大島船術橫掃過去,還有什麼矛盾啊?我看隻剩下一坨血糊糊啦!”

他說得有趣,眾人想著那幅畫麵,也不由是哄笑起來,張宗子笑得咳嗽,指著張天如,半天才笑罵道,“最是你這巧嘴,不知要氣死幾個儒生才甘心,怎麼,報紙上罵得不夠,現在還要來折磨我們,要把我們笑死不成?”

不過,張天如所言也是有理,買活軍相對敏朝、建賊,自有其不可動搖的優勢,最大的一點,便是謝六姐是從不需要擔心治下反叛的,她施政的餘地,也因此從容了許多,不必考慮人事中許多製衡權術的手段——這不是因為她比其餘明君更賢明,而是因為她比其餘明君更暴力得多了。

倘若一個人打從幼年開始,便知道自己毫無懸念,將會統一天下,名留史冊,那他當然也會從那時起便開始營造自己的形象,和泗水亭長那種四十多歲都不能肯定自己將來在哪,六十多歲不知道帝國的將來會是如何的人生經曆相比,謝六姐看起來當然賢明得多,但誰的能力更強,這就是個很難得出答案的問題了。

甚至於,張天如覺得,謝六姐為了打破血緣繼承而放棄生育的舉動,其實也並沒有她表現出來得那樣偉大,“生兒育女,為的無非是傳承血脈,可六姐的真身,難道是此世的這具皮囊麼?怕不是吧,若然如此,她又何必為了給這具皮囊留個血脈,耽誤了治國繁務?”

“自然,這也更省事兒,否則以咱們此時的民智,這孩子一生,確實也多了不少麻煩,不過她至少還是少說了一點——私以為,六姐不生孩子是真,但這到底是不是極大的犧牲,還不好說呢。”

刺挑到這一步,玩笑的意味已經很淡了,有些客人已經有點兒緊張起來:並非人人都是張天如這樣的狂生,六姐威名赫赫,開點玩笑可以,真要這樣當真非議謝六姐的清名,他們也不敢輕易附和。

“所以說,諸位老兄啊,你們便是拍馬屁,也有些拍不到點子上。”

張天如有些漫不經心地掃了眾人一眼,將一桌子不同的神態儘收眼底,哼地嗤笑一聲,取了一杯清茶,‘吱’地喝了,又磕了兩粒南瓜籽,這才說道,“六姐之明,全不在你們所說的這幾點上——這都不出奇!”

“奇在何處呢?快說說。”張宗子笑容卻依舊不變,反而更加濃鬱,他有些好奇地看著張天如,催促問道,“彆吊胃口,故作驚人態了,天如老弟,快說快說!”

“便是奇在六姐對於道統的貫徹上!”

張天如隨手取來了張宗子放在桌上,預備著一會行令的籌筒,攥了一把籌子在手裡,指著張宗子道,“宗子兄,這是你,張宗子,少年成名,家事豐厚,英俊瀟灑、風趣幽默。”

他每說一個張宗子的優點,便把籌子放下一枚或數枚,很快,這籌子越疊越高,成了一座小山,張天如又拿了一把籌子出來,“這是我小天如,家中有一份少少陪嫁,生得花容月貌——”

他說陪嫁時,隻放了一枚籌子,花容月貌連放了三枚,說到性格和順,又隻放了一枚,眾人都笑了起來,葉仲韶搖頭笑道,“我未聞好德如好色者!”

張天如也微微一笑,將兩座籌子堆讓大家比較,張宗子自然遠遠高過天如娘,張天如道,“看,現如今我們差距如此之大,我配你算是高攀了,你恐怕不情願,但不要緊,我這裡還有籌碼。”

他取出一枚籌碼,“你不必擔心家裡,家事全都我來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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