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2章 新兼職(上)(1 / 2)

買活 禦井烹香 7233 字 6個月前

甘心不甘心, 日子也還是要過下去,第二日起來,不知不覺雪已下了一夜, 院子裡積了厚厚一層, 眾人手一伸出被褥,便感到寒氣逼人。衛姑娘起得早,連忙披衣下炕, 忍著寒氣去外頭添了一把柴火, 把夜裡的炕灰倒騰出來,火也捅亮了,這才回屋穿棉褲,穿襖子——好在倒不必再穿裙子了, 如今京城裡的百姓們,冬天全都穿買式帶門襟的棉褲,便是因為方便行動, 而且如今天氣越來越冷, 棉褲總是做得很厚,強要在棉褲外再圍一條裙子, 鼓鼓囊囊的倒也不好看。

秋衣褲、毛衣褲、棉襖棉褲, 一整身下來並不便宜,買民間的仿貨, 也要兩銀子以上, 若都用買貨,還要幾身換洗的,那一個冬天怕不是要一二十兩銀子在身上?京裡的小姐們,流行用錦緞來做罩衫、袖筒子,還有學著買活軍做半指手套的, 衛家今年能把全家人都換上買式的衣裳,在巷子裡已經就還不錯了。

衛姑娘等水燒開了,先喝了一大碗熱水,渾身上下暖熱了,這才鑽到小房間去用尿盆——天氣實在是太冷了,院子裡的茅房滴水成冰,能在屋裡解決就在屋裡解決,她是年輕姑娘臉皮薄,還在原本住的小房間,如此躲出來,衛夫子、小兒起身時也方便些。

一進小房間,便是一股陰冷之氣,還能隱約聽見隔鄰遠遠傳來哭聲,衛姑娘方便完了,穿好衣服,用熱手洗了頭臉,端著尿盆去茅房倒了——一會兒自然有人來收馬桶,而且還管涮好了送回來。

這也是剛作興沒幾年的規矩,為何呢?因為各家的馬桶如果不拿到城外去涮了,隨地取水隨地涮,一樣是臭不可聞。必須由各胡同的糞行工,送到城外堆肥場去,汲水洗刷之後,再給送回來,因此家家戶戶還都要有兩個大桶備用,這是新住戶搬來要支出的第一筆錢。

“外頭嘰嘰喳喳的,這是在哭啥呢?”

等衛姑娘拾掇一番回來,大家也都起了,衛大郎年輕火力壯,就在院子裡洗漱,蹲在那一邊刷牙,一邊口齒不清地問了一句,又回屋去擰了一把毛巾擦臉,擦完臉擦擦脖子擦擦手,把毛巾往院子裡斜拉著的繩子上一掛,不一會就凍得板硬結冰,這時候小兒要是無聊,過去把毛巾搓搓,細冰塊嗦嗦而落,不到一個時辰毛巾就乾透了可以收了。

“好像是隔壁胡同死人了。”衛姑娘也就是伸著脖子張了那麼一會兒,沒有細聽,“也不知是怎麼回事,一會您吃了早飯,出去掃聽掃聽去。”

她搓了搓手,又看了看天色,歎道,“今兒怕就是冬日裡最後一堂課了,也不知道幾個人來聽,再冷下去,墨都磨不開,私塾也要放冬假了。”

衛姑娘上課,因為人多,而且隨來隨走,為了方便大家,都是在院子裡上課,這個天誰在外頭站著去?前陣子幾場小雪還不算太冷也罷了,如今大冷起來,肯定要停課,來年春天再開課也不知道是什麼情況。

昨日才挨了一頓村,今日起來又遇到下雪,今年冷得比去年早,等於要少了半個月的收入,心裡自然不太好受。對於外頭的事並不太關心,進屋和父親一起拾掇炕台,衛太太忙著熱早飯——早飯要吃得比晚飯慎重,昨夜剩的稠稀飯熱了,不再烙玉米餅,吃的是雜麵饃饃,衛大郎帶回來的熏肝兒也被取了出來,和鹹菜、皮蛋一起並了一碟,放在炕桌中央。

屋內也比夜裡要明亮一些——但也相當有限。一家五口圍坐著,衛夫子也問起外頭的哭聲,衛太太道,“嗐,是後頭斜靴胡同的老候家——”

她也就開門出去了一小會兒,不知為何,這消息張口就來,如在目前,比兒女都清楚多了。“那是個酒鬼,昨夜又去大酒缸,一碟花生一碟玉米烙,一壺酒廝混到半夜,也不知是哪個促狹鬼,在他們家門口潑了一灘水,他半夜回家,踏腳一蹬,許是滑倒了,一跤跌在雪地裡就沒起來,今早鄰居開門一看,人都凍硬挺了,這不是兒女們都哭嗎,說是要報官找凶手呢。”

京城裡每到冬天,尤其是大雪日子,那就沒有不死人的,今年更甚,有在南城做事的,說窩棚那一片,天天往化人場抬死人。不過即便如此,老侯的死還是激起了大家的憤慨,一桌人都議論著是誰這麼歹毒——彆說酒鬼了,夜裡行路,哪怕是好人,遇到地滑都容易摔出事來。

“要說老侯的仇家,那說有也有,說沒有也沒有,他前幾日還在巷子裡罵街呢,說有人偷著抽他們家的柴火,今兒就惹出這事兒來。”衛姑娘如今常出門走動,消息倒也靈通。“也有說柴火是巷尾劉家小子抽的,不知候家人去不去劉家找麻煩,瓜田李下的,倒也難逃嫌疑。”

衛太太便對衛姑娘道,“你瞧,昨日我不讓你和那楊寡婦對衝幾句,可有道理?這老寡婦、老酒鬼,最是不能沾手,好還罷了,若是罵起來叫彆人聽見了,她要有個長兩短的,旁人全來猜疑你的不是。”

衛夫子又歎那老侯,除了貪兩杯酒之外,掙錢倒也是一把好手,如今這一去,鋪子裡的管事位置丟了,侯家的日子眼看要難過了,便和衛太太商議著一會去給侯家道惱,要封多少白包。他筷子隻撿了一片皮蛋吃,衛姑娘道,“爹,你吃熏肝兒呀,大哥巴巴從西城帶回來的。”

這時候,家裡菜少人口多,分菜往往是主婦的職責,主持中饋,最直接的意思其實就是分菜。衛太太聽她一說,手裡抄起盤子,把餘下兩片皮蛋分給衛姑娘和衛大郎,熏肝給衛夫子夾了兩片,小兒兩片,衛夫子把兩片熏肝又給了衛大郎一片,衛姑娘一片,小兒則把自己兩片熏肝兒笨拙地夾給母親一片,奶聲奶氣地道,“娘,你吃!”

衛太太攬著小皮猴兒,笑道,“娘不愛吃,你吃!”

幾片菜在筷子之間夾來夾去,最後落入誰口中也無從考究,不過剩菜那肯定是沒有的,吃完了衛太太去洗碗,衛姑娘準備換件新罩衫出門上課去了,在大灶邊抄起瓢,小心翼翼地灌滿皮水囊,衛大郎道,“雪天路滑,我送你!”

衛太太笑道,“不用你送,木頭媳婦熱心,早說好了,今日和她一塊出門一塊回來,她回娘家看看去。”

有木頭媳婦在,衛大郎便不好和她們同行了,便道,“那我送你去木頭家門口,給你們倆雇個車去,或者騎個驢,地太滑了,可不敢走去。”

於是還穿著舊罩衫,戴了火爐邊烘了一晚上的兜帽,兄妹倆都換上了厚實的皮麵棉裡靴子——小兒看得十分眼熱,他沒有這樣的鞋穿,下雪天就不能出門,否則,踩著雪和汙泥,腳能凍透了,一天下來能長好幾個凍瘡。

大冷的天蒙學停課,也是因此,一雙皮靴相當貴,很少有家庭舍得給小孩兒做穿不了幾年的皮靴,天氣太冷,小孩兒都不好出門,當然,衛夫子還可開課,反正束脩是照收的,你不來是你的事,但街坊鄰居之間,做事還是要留有這份心照不宣的餘地。

寒假、寒假,在北方,實實在在就是因為天太冷而放的假,衛大郎和妹妹走到木頭家門口,衛姑娘叫了幾聲,木頭媳婦推門出來,也是全副武裝,還有木頭陪著,那倒正好,四人同行,有兩個男人伴著拉著,倒也不必擔心女娘們滑倒了爬不起來,倒是省了車錢。

“按買曆來說,這才十一月,還沒到大寒的時候,就這麼冷了,今年真是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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