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4章 危乎高哉(1 / 2)

買活 禦井烹香 8131 字 6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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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大江之後,大雪便下起來了,若說在豐饒縣一帶,天氣便已經讓雞籠島的百姓感到嚴寒的話,那麼北上走到大江這裡,夾襖已經不足夠了,厚棉襖、棉手套,都成了大家離不開的東西。

好在船艙並不大,一艘船上七八個人緊緊地挨在一起,圍著中間的火爐子,人們在薄薄的板壁內側懸掛上自己的被褥擋風,除非是遇到有太陽的好天氣,大家便爭相去甲板上曬褥子——

南方的天氣,又冷又潮,如果沒有太陽,或者有太陽的時候不曬被褥的話,到了晚上就很難寬衣入眠,因為被褥都透了一股潮黴的氣息,蓋在身上,都覺得濕氣往骨頭縫裡鑽,有些人的膝蓋、手肘等關節要處已經疼起來了。

好在,團長吳老八關照,大家每日飲的熱水都變成了薑湯,早晚還要加糖在裡頭——這都是在豐饒縣就都置辦好了的補給,冬日出行少了薑湯可不行。他又給大家都買了一件毛呢的罩衫,是團裡出錢。

這種罩衫,雖然是衫,但沒有袖子,也沒有扣子,穿在棉襖外頭,像是一口鐘鬥篷一樣,隻是在腰際開了兩個孔洞,用以擋風,棉襖維持溫度,這才避免了眾人紛紛凍病,“我們南人久居沃熱之地,比彆人更不耐寒,前些時候,在雲縣遇到了南洋來的土人,我們穿夾襖的時候,他們已經穿上厚襖子了,就這樣還是凍得流鼻涕、發高燒,和我們說,做夢也沒想到北方如此冷,冰天雪地怕也不過如此了。”

原來溫暖的雲縣,對南洋土人來說,已經算是北方了,眾人聽了,都發一笑,也有人說起了那些黑大漢們,“其實都是幾年就能適應下來的,像是雲縣的那個烏味美洋番麵包房,大家叫做pa

房的,他們老板烏味美,我是熟悉的,他說他的故鄉比南洋還熱,可這些洋番去了冷的地方,過一兩年也就適應如常了,他們挺耐寒,我看雲縣都結霜了,烏味美有時候還穿著短袖,在pa

房裡進進出出那!”

倘若是秋高氣爽的好時候,坐船雖然辛苦,但有這些本職工作乾得出色,怎麼也算是有些見識的同僚相伴,航程也不算是太難熬,哪怕聽聽各地的人情,那也是好的。

這會兒,大家在寒冷中圍坐著,竭儘全力抵擋突如其來這場大雪的寒潮,笑容不免也有些勉強了,隻能用烏味美的例子來給自己打氣,“也是,其實凍幾天,習慣了就好,你們瞧,船夫幾個師傅現在也都還隻穿著夾襖,還活動自如呢。”

“我們那是都習慣了,也是今年格外的冷,不然,搖起槳來,穿單衣的都有!”船夫也是搖了搖頭,咂嘴說,“不過,今年也是真冷,小老兒打小在江麵行船,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大雪,聽說太湖一帶凍死了很多果農,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過,江水若是上凍,那可就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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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也會上凍嗎?”

有些老家在北麵的吏目不免就緊張起來了,因為大河是會上凍的,有些河麵甚至還會凍得很瓷實——若是這樣,對於船行的旅人來說,便相當不便了,他們要不斷的換船、換車馬,但這還算是能走,倘若是大江這裡上凍的話,那就更加麻煩。

“南麵天氣反複,冰麵不會凍到能過人的程度,岸邊若是上凍,不能靠岸,就不好補給了,若是連江心都有浮冰,船也走不了,我們困在江心那就糟糕了。耽擱行程不說,食水送不上來,非得凍出病來不可!”

這樣擾亂軍心的言論,自然很難得到大家的呼應,吳老八斷然道,“若是如此,那就拿防水布包了行李,跳下河遊過去——我記得吏目多少也要考核體育的吧,沒有在冰水中鳧水的能力,怎敢應下我們買地的外差?真當危險津貼是白拿的嗎?”

最後這句話,讓所有人都閉嘴了,他們也確實都會遊泳,因為這是買地特彆的要求,買地在福建道,現在勢力範圍延伸到了

南洋,都是多水之地,吏目出行,不是騎馬就是坐船,因此,做吏目在體能上有三個考核標準:1會鳧水,雖然沒有特彆標注,但要求至少要能在十五分鐘內遊五百米,在大多數時候,這足夠遊到岸邊了。

2會騎馬,這個不必多說了,還有3,會騎自行車。在一些報考吏目的人數較多的地方,這三點已經成為體能上的硬標準了,從前考入的吏目,雖是免去了這一茬,但要派外差,尤其是去買地以外的差使時,這三條不過關也很難得到外差。危險津貼這個不多說了,一般來說,去買地以外出過差的,提拔速度也要比留在本地的更快些。

有了這樣的前情在,怨言便消弭了下去,積極的論調開始出現了,“走一步看一步嘛!大江千百年來沒上凍得這麼徹底了,我們還在下遊,萬不至於的。再說,若是真出了什麼事,各州縣的買地辦事處也會設法來援救我們。”

這句話點燃了船艙內的生機,人們臉上出現笑容了,“那是,便看在我們帶的報紙份上,也來得積極啊——這報紙可就是錢,為了錢也得把江麵的浮冰敲碎不可,哪有任其阻礙航道的道理?”

“這可不一定!”船夫卻來潑冷水了。“雖說道理是明白,可兩江沿岸的老爺,哪有這個閒心喲?怕不是隻有些商戶人家組織著出麵,可這幾年來,兩岸的州府也亂得很,他們自個兒的夥計,鬨著往買地跑的有許多,聽說現在就連三峽的纖夫都跑啦!”

“前段時間,連我們長江下遊都聽到了這消息,說是川蜀關內,航運幾乎停滯,就是因為人都跑得差不多了!都說,買地的好處還沒見到,可買地的壞處就先來了——

纖夫跑了,沒人拉纖,船隻怎麼過三峽呢?巴蜀的錦緞堆積如山,還有蜀鹽,幾千年來,自貢那裡的井鹽都是有名的,可現在,買地的雪花鹽來了,賣價和自貢的井鹽也差不多,百姓們都買雪花鹽了,井鹽怎麼辦?”

各地有各地的民情,對於川蜀內的紛爭,船夫也隻是道聽途說而已,但大江沿岸這州縣的情況,因為定期要靠岸補給的關係,他是很清楚的。“這幾年就一個字,亂!人跑來跑去的,亂子太多,官府根本沒用,原本靠鄉間大族維持著,可現在,許多大族自個兒鬨分家呢,許多事情根本沒人管了,城防不建,水利不修,就連疫苗都沒人張羅著種,還好那高產糧種,百姓們自發推舉耆老來迎種,到底還是都種下去了。”

亂在何處?那亂源可就太多了,首先是人員往來的亂,沿岸的州縣不斷有人去買地討生活,也不斷有人從周圍的鄉鎮進城,當這種人員輪換的數量級逐漸上升的時候,新舊交替,外來客商首先的感覺就是,老相識都不見了,上回來結識的新朋友,這次來也不知去向。

很多常年做生意的老字號,這次來連掌櫃都換人了——原本基於信賴而形成的商場規矩,現在正在迅速的被打破,賒賬、收賬什麼的,已經成為往事了,而這又帶來了金融秩序上的混亂。

“以前,彆說行商和本地坐商互相賒賬了,行商和腳店也是允許賒賬的,畢竟是常往常來,每年的老客。可現在,誰想賒賬啊?誰知道你這回去了,下回還來不來?因此都不賒賬——都不賒賬那就要看現錢,那鄉間就又多了不少強人搶錢,都是蒙了麵的,搶完這一票,逃到買地去,該怎麼追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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