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3章 吳老八掌權(2 / 2)

買活 禦井烹香 9009 字 5個月前

眾人聞言,也都是色變,小雷又有點想吐了,大概是那情景實在是太惡心的緣故,吳老八道,“這還不算,我們的鹽隊還有試著去走兩廣的,要打通從陸路去南洋的通道。說來也算是考察團吧,本地人請吃的是什麼鍋子?牛癟鍋子,那是沒有完全消化成型的牛糞,盛在鍋子裡加水燒開——”

說到這裡,小雷真忍不住了,道了聲對不住,捂著嘴衝出去,在院子裡對著陽溝哇哇就是一頓大吐,其餘團員的臉色也都不好看,不少人發乾嘔的,吳老八等小雷吐完了,把她叫回來,盯著眾人道,“正所謂入鄉隨俗,我們考察團出了買地,一舉一動其實就帶有外交意味了,外交中,有些事要堅持,有些事要通融。”

“我這裡不解釋原因,隻說結論:給你金錢美色,厚禮相送的,要堅持原則,這種人家本著一片誠心示好,隻是因為本地條件有限的,要通融,尤其不能露出反感。太過表露負麵情緒是外交大忌,拒絕時若無其事,才能給大家留下緩衝的餘地。

我們這些吏目在買地,好日子過得太久了,買地的日子的確也比敏地要好得多,但這是六姐好,是買地的大眾好,不是你們吏目就有多麼厲害,能在白杆兵這樣的土皇帝麵前擺臉色了!

出來考察,困難確實很多,危險津貼也不是給你們白開的,這些規範,是私鹽隊必學的科目,我也已經整理出來,形成小冊子了,看來你們是還沒學透,乘著今日不動身,都在客棧讀書吧,我下午會來出考題,希望大家的答卷能讓人滿意,同時能把答案貫徹到行動之中。”

他雖然沒有疾言厲色,但言語鋒利勝過刀劍,眾人被說得沒有一語好回,都慚愧低頭認錯,尤其是小雷,更是麵紅耳赤,雙目通紅幾乎快哭了——昨天和剛才就數她反應最大。謝金娥更是一張臉雪白:昨日開腔時她自然是做好得罪吳老八的準備的,卻不料團長輕飄飄幾句話,把她架起來了,倒讓其餘吏目心裡不免多了幾分對她的隔閡——這要不是她當眾指出,哪來這麼多事呢。

吳老八見此,心中也是點頭:其實他對謝金娥談不上各人好惡,甚至因其做事細心還打算重用栽培一二,但昨夜過後,自然是要打壓她了,公然對抗領導,若不把她收拾了,自己有何威信可言?

“至於紅油貿易的疑慮,這一點,我對謝金娥原則予以表揚,她是有公心的,生怕衙門做了虧本生意,細節上做得是不到位,這件事應該私下和我提,不用這麼著急,著急了事情就辦得太差了。固然,我們買地吏目實事求是,講究有話直說,但這有話直說也得分場合,不是一味的矯枉過正,反而連人情世故中最基本的道理都丟了。”

當然了,打壓謝金娥,吳老八也會做得堂堂正正,不會使什麼陰私手段——也根本犯不上,買地這裡做領導的,說理功夫都是要強,他先肯定了謝金娥對於成本的評估,“若是以三峽現在的航況,不把牛油製作成奢侈化的紅油,這確實是一門虧本生意,這一點我也是讚成的。”

這是很簡單的道理,吏目們都有腦子,可以估算得出來——不是隻有川蜀可以養牛,買地一樣可以,但買地的牛為何沒這麼多?因為川蜀這裡養牛,除了牛肉、牛油、牛皮、牛毛這些副產品之外,牛本身貢獻的勞動力也是可以充分利用的,其餘的一些副產品隻能算是添頭。

買地如果隻是為了牛的副產品去大量養牛,毫無疑問這是虧本生意,光是牛犢的價格和牛飼料的價格,便是一筆不菲的成本。牛油的好處並不足以提高售價,抹平牛、豬飼養的成本差異。

同樣的道理,牛油固然在工業中也有多種用處,但從川蜀運到買地,運輸成本接近貨物本身價格的兩倍,沒有廠家會購買三倍價格的牛油,他們寧可去買豬油,這是市場選擇。所以隻要走過一次三峽、大江航路,便可知道牛油便是運去買地,也隻有衙門會接手,掛交易所沒有人會買的,即便大家都是官辦的工廠,也是不同的單位,各自要為自己的成本負責,考察團談的訂單沒理由讓某工廠接盤,除非衙門有明確的許諾和補貼。工業生產的成本有其客觀性,細微的差異是抹不平價差的。

細微的風味差異,能抹平價差的行業是什麼呢?是餐飲業,尤其是買地現在,手頭寬裕的人多,花錢的地方相對少,又因為提倡不剩飯,所以大家從追求量變成追求質,舍得多花錢買小份奢侈食物的人群是越來越多的。而且,越是吃食這種難以量化的東西,人們就越追求虛無縹緲的產地、品牌,吳老八因此提出炒製紅油的想法,把紅油奢侈化,其實是個很對症的主意。

“就譬如說郝嬢嬢,如今市麵上彆的辣醬也多,口味也差不離,為何郝嬢嬢的價格不是最便宜,銷量卻是最佳?”

便是因為品牌效應了,吳老八道,“哪怕這鍋底因不能複用,價格還要更高了,運到買地焉知沒有人追捧呢?便是煉老油,顧忌的也無非是其中的口水,我能不能自開一鍋,由店主撈菜進行分配,鍋始終滾著,大家隨來隨走,要吃什麼現下現撈,撈起來滿滿一碗,還給一大勺油湯,隨時往裡續紅油?”

這個主意一出來,大家都是讚好,這倒也不是故意捧吳老八,而是如此雖然還有老油複煉是否健康的問題,但卻的確可以有效地阻止口水入鍋,而且很符合買地分餐製的複古風。再者,食客一多,紅油還不夠分的呢!一人一勺,跟著菜吃下去一些,殘湯拌飯,稀裡呼嚕一點不剩的,就是想要複煉都沒辦法。如此,便隻剩下價格上的顧慮,沒有衛生上的顧慮,這門生意就不算是完全做不得了。

“至於說,賬目上是否賠本,那你們這賬又是沒算明白了,此事是絕不會出現蜀地源源不絕地輸出無限的牛油,我們衙門一味補貼的財政黑洞的。謝金娥你仔細想想就明白了,若三峽航道如故,那每年的運輸量非常有限,我們衙門補貼數目可說是微不足道。而若是三峽航道得到疏通,牛油運量上來了——不也就意味著運輸成本會被攤平,總價格下降了嗎?”

“總價格一降,牛油不就可以用到工業生產上了?到時候我們補貼的數目不也跟著下降,甚至隨著航運不斷改善,我們的工業基地沿著大江一路布局,而越來越低?”

吳老八這筆帳,算得眾人都是一愣一愣的,謝金娥更說不出話來了,吳老八見團員們隻有小佘眨巴著眼睛似乎有點明白了,也是輕歎一聲,道,“所以說,學習多重要?不學習不鍛煉,見事真是不明白。

我許諾牛油買賣,信心是十足的,最重要的一點,是富順的鹽業受航運斷絕、買地雪花鹽的衝擊很大,這兩件事都是受到買地影響而來,而買地又需要牛力耕田、畜油以及其餘牛的副產品,你現在不補貼一二,到時候,牛群數量下去了,本地民生進一步凋敝不說,你要幾年才能把牛群養回來?若是航道疏通,川蜀這裡卻無牛可往下遊運了,連牛倌都各尋生路,這耽擱的幾年時間,損失的銀錢,是衙門補貼的多少倍呢?”

這些見識,確實不是小吏目的格局視野能觸到的地方,眾人都是無法反駁,各自低頭用茶,心中服氣,金娥起身要請罪,吳老八道,“無需如此,你們還是要好好學習,考察嘛,多看多問,少言少動,出遠門經驗不豐富的,都跟著身邊的老江湖多學點,心態放低些,再不會有錯的!”

這話軟中帶硬,村得金娥、小雷等人都是局促,吳老八也就不為己甚,這一日大家都沒有出門亂逛,而是在客棧裡安心學習,也不再抱怨旅途中種種不便、不適之處。

如此第二日起來,眾人又收拾行囊,上船直取萬州,隻在豐都停留,此時江水已經稍平,江麵寬闊,水勢平緩,行舟不再驚心動魄,眾人在船上也都埋頭苦讀,小郝見了,對老艾用土話輕聲說道,“這個團長是鎮得住場子的。”

說著,暗暗比了個大拇指,從此待吳老八更加恭敬,而白杆兵接風時的小小不快,早被眾人抹平,秦貞素還特意派了一艘大船給考察團乘坐,隻是她本人不去萬州,“那裡不是我的地盤,我就不去受氣了。”

這樣說來,將官不和,其勢已經十分昭然,眾人行船之時,透過望遠鏡,在山間時不時還能看到有土人正在行走,看裝束都是精悍的土人奴兵,老艾道,“這些都是各地的峒主土司,前來萬州‘做買賣’的,其中或許埋伏了奢氏的眼線,隻是語言不通,難以分辨,敏朝衙門也無可奈何。”

本以為有敘州崛起,川蜀局勢應當相對是樂觀的,但現在看來,就算這幾年氣候災害沒有殃及蜀地,川中局勢仍是十分動蕩,船到萬州時,眾人的感覺更是強烈——

萬州府哪裡還像是川渝名城?那燒黑了的房屋處處皆是不說,便是人口也是稀少,非但不能和買地大城相比,就是和夷陵、巴陵比,也都是不如,而且漢人少、夷人多,吳老八到萬州府才剛一看,心就提了起來:如此看來,若是不加乾涉,隻怕下一次土司動亂,也為時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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