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4章 民怨沸騰(1 / 2)

買活 禦井烹香 5209 字 6個月前

戰亂對於地區生產的破壞, 對吳老八來說還算是司空見慣,但自然是令這些考察團的吏目們感到觸動的,他們雖然也經曆過買地的征服,但買地的菩薩兵, 軍紀嚴明, 個個都是知書達禮、能寫會算, 彆說搶掠了,很多時候倘若有軍隊駐紮在附近,居民遇事還會第一個跑去兵營求助。

這都是這幾年來積累的經驗:買地的軍人都很講理,而且是社區許多活動的組織者和中堅力量, 譬如興修一些公益性的城防水利,以及裡坊中搭建乘涼棚,修繕照壁、騎樓等等, 都是裡坊的組長牽頭, 軍隊跟著出人出技術, 教導並監督裡坊居民做活。買活軍不但不是什麼吃人的魔王,對百姓來說,反而是安全的象征。

尤其是來自泉州一帶的吏目, 還不像是閩北人, 經受過作亂兵災,自小唯一一次軍事經曆, 便是買活軍入城,便是隨隊下過南洋的, 看過買活軍是如何殺人的, 也很難想象為何有人要特意燒毀房屋。“我們買地清洗美尼勒城時,也都是殺人不燒房的,燒了房子, 還要花幾倍的力氣去清理現場,重新再修建,萬州府天氣這樣濕潤,想要燒房定然很費勁,這些夷人為何費心如此?”

“夷人性凶殘、好殺戮,進城之後,先是不分青紅皂白,砍殺一遍,隨後再問留下來的富戶勒索錢財,有什麼看中的婦女,當即泄欲,並把一些年輕的漢女和小童,捕回後方做奴隸。”

敘州幫對於奢氏的看法很負麵,不掩厭惡,“因萬州府就在石柱縣附近,他們也料到了自己是守不住的,行事更加沒有顧忌,說實話,沒有屠城那不是因為夷人心慈手軟,而是因為夷人的兵器砍殺得太多了,都卷刃了,比起殺人,還是搶劫更合算一些。”

饒是如此,在退走以前,還是有野性難馴的夷人士兵,成群結隊隨意放火,好在是萬州府天氣確實常年濕潤,火勢大不起來,眾人看到的殘破房屋,是殘損得太多了,主人也死了,無力重建的,如今成了乞丐的安樂窩,還有許多房子,門楣都被火熏黑了,但沒燒起來,一家人也就將就住在裡頭,還時常笑言,這是夷人幫他們烘過房子了。

話中無奈而又樂天的精神,無法掩蓋萬州府事實上的蕭條,城中幾乎不見一個妙齡女子,船過時,王小芸還特彆留意了,一般碼頭附近總是有許多低等的窯子,按照她在夷陵等地觀察的結果,大江上遊的暗門子,門口都掛著不點燃的紅燈籠作為招徠,但萬州府碼頭邊卻是冷冷清清,不但沒有紅燈籠,也沒有招呼客人的龜奴。這隻能說明本地的船運已經極度萎縮,船夫人手減少到根本帶不來多少生意,以至於本地的表子都紛紛另尋出路去了。

“現在滿川蜀,年輕女子最多的就是敘州府了。”

前來迎接她們的女吏目,對於這件事倒是大大方方並不避諱,“像是我等,都是萬州的草妹出身,隻有小張不是,她的經曆還更坎坷些,她原是萬州人,幾年前奢氏攻城,不少部族蟻附,其中一支就在附近的山裡,把她父母都殺了,她搶回去做女奴,孩子都生了兩個。”

如果不生孩子,是無法得到夷族信任的,小張因為平時還比較機靈,得到主人的信任,被帶著下山做通譯,恰好遇到敘州幫,夷人搶掠不成,被敘州幫全數殺死,頭顱就吊在路邊樹上,而小張也因此得救,被帶回敘州。

“我這是被救下來的,運氣好,還有些女娘則是設法投奔而來,尤其是草妹——草妹是我們這裡對那些窯子女娘的叫法,奢氏一亂,殺滅了不少男丁,碼頭蕭條,沒了生意,她們個個都是餓得活不下去了,寧可一路乞討到敘州來討生活。”

也是因此,萬州的伎女現在是很少見的,而在敏地的州府裡,如果從一座城市裡拔除掉性.工作者,就會立刻地感到女性的減少,在吳老八的估算中,繁華州府如姑蘇,以色相為業的女子,能占到同齡人的三成左右,這些女子逐漸往外地遷移之後,會出現從女仆到風塵女的第一次轉化。

但隻要虹吸效應依然存在,人口不斷遷移,到最後,這座城市將隻能不斷從外地運來新鮮的從業人口進行補充,最後導致整個江南都出現嚴重的女荒,十歲到三十歲的女人鳳毛麟角,因此更加劇了有女戶遷移的決心——女人越來越少,就導致這些有女戶保護女性親屬的難度越來越高,從寡婦門前是非多,變成‘家有女兒,是非自來’。

有女戶的離去,又會吸引有意願婚配的男丁跟隨離開,整個社會的人口結構都會跟著發生劇烈的變化,而這種社會現象一旦成型,幾乎就沒有任何力量能夠將其改變,尤其是江南去買地還很方便,往昔人煙稠密的江南,現在逃民現象已經逐漸引起官僚的重視,便是因為姑蘇這江南第一名城的人口,已經顯著地減少了三成左右,甚至連姑蘇的商鋪,都感到生意很不易做了。

沒想到,在交通十分不便的川蜀,敘州府起到了買地的效果,成為了人口轉移的中心,又因為之前的奢氏戰亂,才剛崛起半年多,便和萬州府有了這樣鮮明的對比。萬州府現在越蕭條,越可想見敘州府的繁華——而敘州府越是繁華,還留在萬州的住民,對於敘州幫的感情自然也就越複雜。

他們一方麵也怨恨楊氏、奢氏帶來的苦難,一方麵也怨恨敘州不斷從萬州汲取人口的行為,甚至於很難說更怨恨誰呢!畢竟,土兵隻是很短一段時間門就走了,沒被殺的人,很快也就淡忘了他們的恐怖,但敘州的吸血,卻是每時每刻都在進行之中,就像是軟刀子割肉,連著疼!

眾人剛下船不久,考察團便感到了萬州府情況的複雜,碼頭格外的冷清,除了打著敘州幫旗幟的船隻以外,幾乎沒有彆的船停泊,而除了那些迎奉敘州人的跑腿之外,碼頭其餘住戶,投來的眼神都是十分反感的。而這些住戶,和在碼頭附近的夷人帳篷區,又是涇渭分明,彼此十分仇視,來碼頭迎客的官衙使者,倒是相當諂媚,對買活軍籠絡之意相當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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