敘州幫的義軍呢,態度更是耐人尋味了,若說在白帝城還處處都給秦貞素麵子的話,那在萬州府,便簡直可說是飛揚跋扈了。尤其是敘州府的女頭目們,一到萬州府,立刻挺起胸膛,大搖大擺地在路上行走,身後還跟著幾個小兵敲鑼打鼓——分明是反賊,卻還公然擺起官架子,叫人回避呢!
“這是……”
王小芸本來膽子就不算太大,才剛下船沒有多久,便感到萬州府仿佛是荊棘之地,再不願踏出一步,不由低聲詢問老艾等人,“到底還不是敘州,為何這些姐妹們如此張揚呢?”
“嗐!”老艾也有些無奈,因道,“她們這也是以毒攻毒吧,萬州這裡,對我們敘州幫頗為排斥,尤其是敘州女吏,更有不堪的傳言,認為……”
因是對著王小芸,他有些難以啟齒,謝金娥在王小芸身邊道,“認為女吏是男吏目的公妻是吧?”
她說得是很自然的,王小芸的臉卻唰的一下紅透了,她有些局促地瞪了謝金娥一眼,心道,“這個金娥姐,實在是不老實,這被訓斥才幾日,還不知道謹言慎行的道理……”
對於謝金娥被批評,她多少是有些喜聞樂見的,不過並不表現出來而已,不過,此時有金娥出麵,也省去了她的麻煩,老艾見謝金娥如此自然,自己也放鬆下來,點頭歎道,“是了,而且,因我們的女頭目也的確是以風塵女出身的為多——”
這是可以理解的事,因為敘州起義才半年,要提拔女吏目,也得等一批女子受過教育再說,現在他們的班底,就是依托於敘州同鄉會發展起來的本地新興勢力,這個多是男丁,而女頭目則是民間門女子中本就讀書識字,又大膽有能力的一些,以及大量從川內各處逃去,原來在達官貴人家裡、青樓楚館中討生活,腹有詩書,有協調管理能力的年輕女子,她們不是妾侍,就是風塵女,或者乾脆就是風塵女轉化成的妾侍,隻能說在一般百姓心中,確實都不是什麼正經人。
“草妹來了,草妹來了!”
遠處的孩童已經拍手唱起羞辱性質的童謠了,而且,和在巴陵、夷陵不同,這一次明顯可感覺到萬州百姓對這童謠隱隱的讚成,甚至還有些膽大的百姓,不顧官衙幫閒的驅趕,衝一行人中的女吏目們‘呸’地吐了一口痰,這才轉身不屑地離去。更遠處還有些老婦人,對著隊伍指指點點,嘖嘖搖頭,民眾的敵意和排擠,不言自明,這也是眾人開拔以來,感受到最嚴重的排斥,其中尤其是對女吏目的反感,簡直是令人觸目驚心。
王小芸麵色有些發白,不覺捉住了金娥的手臂,金娥斜眼看了看她,隻不動聲色,但也任她握著。衙門的幫閒、聽差們,忙於在兩側呼喝驅趕這些無事可做、家業凋敝,距離淪為乞丐隻怕也隻有一線的百姓們,而經過那片外夷聚居之所時,夷人土兵投來的仇視眼神,更是讓人脊背生寒,老艾低聲道,“這些土兵和白杆兵不同,名義上還服從州府羈縻,但實際上奢氏作亂時也跟著搶掠,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現在奢氏退去之後,他們又做回順民,還要求來萬州府貿易,州府也隻能由著他們,奢氏作亂之後,川內漢人勢弱,他們的行徑越發大膽,州府也很難約束,或者說根本不想約束,任由他們魚肉鄉裡,指望他們和白杆兵形成牽製,同時也是防範奢氏把他們招攬過去,隻有我們敘州幫,根本不慣著他們,作亂一次殺一次,半年來已經結了深仇,所以他們比起州府還更仇恨我們敘州幫……”
也難怪敘州幫非常心切想要歸入買地了,這前狼後虎、十麵埋伏的局勢,確實也讓人心驚肉跳。金娥對於夷人的仇視,認為是無法避免的事情,但卻驚訝於萬州府的民心向背,忽而想道,“難怪團長要買牛油,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萬州對敘州的仇視,女吏目其實隻是個宣泄口而已,根本的原因,還是因為敘州斷了萬州的財路啊……若不分利懷柔,隻怕早晚要鬨出事來。”
說來也是巧合,她思緒還沒落定呢,便聽到前方民居中,有人走出來攔在敘州幫麵前,朗聲道,“止步,止步,內城是體麵地方,怎容得你們這些風塵女進去——諸位敘州父老,乃至買地的貴客,可否聽我小老兒一言?”
隻見此人,穿著雖然簡樸,但在周圍民眾中隻怕甚有威望,他剛走出來,眾人便立刻依附在側,鼓噪著壯其聲勢,又有人嚷道,“黃老終於出麵了!”
“州官暗弱,不配為伍,我們且聽黃老一言!”
便連官衙使者,也有些尷尬地止住了腳步,向老艾等人看了過來——很顯然,今日在這萬州城中,若不聽這黃老分說一番,隻怕是不能平息民憤,便連萬州的主官,都不敢和滿城這沸騰的民意作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