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種球賽,看著都是很直觀的,一麵是手拍球而投球,一麵是如蹴鞠一樣踢球,考察團中的吏目都是各有所好,各自寬衣下場——場中不乏有隻穿了特製背心球衣、短褲的漢子、女娘們拚殺,女娘們一樣隻穿著球衣,隨時可以看到裡頭穿著的緊身背心,這主要是因為天氣太熱了,倘若還穿得太多,恐怕會中暑。
蹴鞠作為一種遊戲,衣著的典範稍微放鬆,似乎也是很常見的事情,在這樣的氛圍下,似乎誰也不會想多,畢竟,相撲的女力士也還有隻穿著兜襠的呢,雖然黃景秀並沒親自看過這樣的女相撲,不過,她還是接受了運動員們寬泛的著裝。其實說實話,這和穿短袖襯衫差得也不算太多,區彆可能就隻在於背心把胳肢窩給露出來了,所以靠近的話,運動場內是很有些汗味的。
不過,來玩球的人,一旦玩起來了,也就注意不到這些了,幾個吏目在場邊伸腿拉胯,做了一番熱身,又和看場地的管理攀談了幾句,那管理便拿來一個本子,讓他們簽名畫押,這才從水泥台底部一個上鎖的小屋裡,取出了幾個毬遞給他們,黃景秀奇道,“怎麼這毬原來是場地發的麼?咦,外頭沒有什麼縫線呢!”
敏朝的健色球,若是上好,做法是相當一致的——都是兩層,裡層說來不雅,是動物的尿泡,充氣膨脹,之後套上皮革的外縫,這種充氣球,比從前的毛球要輕巧得多——毬這個字的來源,意思就是用毛發填充的球,便是現在,很多地方也會直接用毛發來填充皮革,這種皮球沉重質軟,不像是氣毬那麼輕巧,一般來說,‘齊雲社’裡,齊雲兩個字的美好祝願,也隻能是針對氣球,如果是毛球的話,是踢不了那麼高的。
這樣上好的氣球,一個要賣到一兩銀子,這是不算高的,因為皮革的鞣製、染色、縫製都不容易,要把皮套和尿泡做得嚴絲合縫,也很考驗師傅的手藝。理所當然,每個球的大小都是有區彆的,因為尿泡大小先就不一。也就隻有一些有名的健色工坊,可以優中選優,做出大小、重量差不多的毬來,這樣的一個名牌毬,賣一兩難道還能說貴了嗎?
那種能支持圓社運轉的人家,其豪富也就可見一斑了,畢竟哪個圓社沒有幾十個球隨時輪換使用的?這裡每年都是要幾十兩銀子砸進去,沒有一點真愛的話,哪裡能常年支撐這樣的盛景?
像是黃景秀,她是偶爾玩毽子,若是民間百姓,能弄到什麼毬也就將就了,但此時看買地的球,卻和敏地的球又不一樣,拿在手裡,比較沉甸甸的,不是那樣輕飄,黃景秀把一個籃毬掂了一下,大概是一市斤重,確實是要比一般的健色球都沉重不少。
而且,觸手滑溜,又有種說不出的,微妙的粘膩感,她抓完之後,在手裡搓搓,仿佛能搓下一點深灰色的汗垢來。謝金娥在她身邊,也拿過來掂量了一下,搖頭道,“唉喲,這天氣還沒大熱,球已經有點發粘了!所以我說,籃球賽還是要在春秋天比好些。”
“這個是老一批的球了,主要用來踢,新一批杜仲膠做的球,現在專門用來打籃毬的,會好些。”
果然,另一個新球拿過來,觸感就要更滑溜多了,更像是皮球,就是有點兒脆性,但是這種球似乎擁有很好的彈力,雖然沉重,可觸底之後,反彈的力度不小,黃景秀拍了幾下,便感到有一種說不出的樂趣——若是換作了敏地用的毬,斷難有這麼好的彈力,拋在地上之後,最多回彈到小腿肚的高度,或者往遠處去彈開,卻是沒有和這個球一般,隻要力度適當,似乎可以不斷回彈到手中的感覺。
這種‘拍皮球’的效果,便是籃毬的最基本邏輯了,正是因為有這樣的彈力,才可能帶球前行,黃景秀試著踢了一下那發粘的球,自然比用手去拍好一些,不過,穿著厚底涼鞋,踢球是有些困難的,大多人都自帶了薄底鞋來更換,也有人皮糙肉厚,不怕正午發燙的土地,直接赤腳來踢。
這時候距離吃完飯大概也有一個小時了,吏目們一路走來也消化得差不多,先試了幾球‘找找感覺’,便開始全力互相博戲。他們很默契地分為兩組,矮個子幾乎都去踢足球了,玩籃毬的高個壯漢為多,拍起球來很快有了節奏,腳下拿了馬步,上身微晃搞假動作,隻看對方有人來圍堵自己,便立刻把球傳給隊友。自己一晃,便往另外一邊去了,而那邊的隊友,等到這邊人來防他了,也是一個傳球——但這一次卻是沒有傳到,而是被人截斷了,往自己那半場過去。
如此互相傳球,很快進攻方便找到了一個投球的時間點,跳起來往籃筐中投去,但這皮球砸在了籃筐上,往外飛出,於是籃下的球員們,都跳起爭搶,各人在空中撞成了一團,肉對肉發出了‘嘣’地悶響——很快,搶到球的一方,便立刻往對方的半場又發起了進攻。
如此激烈的對抗,是黃景秀從來沒有見過的,她所見的球賽也好,射賽也好,無不是以‘一團和氣’為最高的追求,這樣直接,甚至可以說是有些殘暴的□□對抗,讓她驚得一下捂住了眼睛,不敢去看,直到片刻後,才慢慢張開一點手指,從指縫中往外看去,卻見籃球場上早就組織起又一場進攻了,似乎剛才的撞擊,並沒有把任何人撞傷,反而隻激起了球員們的血性。
“這……這!”
她不禁有點兒瞠目結舌了,猶豫著不知道該用什麼字眼來表達自己的心情——震驚、害怕,但卻又有一種興奮感,仿佛這樣見血到肉的衝擊,激起了她內心深處的一種野性似的,讓她又不敢看又忍不住目不轉睛地看下去,黃景秀足足看了好幾輪來回,方才如夢初醒一般,猛地喘了一口氣,問謝金娥道,“好野蠻啊!隻怕是韃靼人的摔跤,都比這個要有章法,難道就真不怕受傷嗎?”
“這個籃毬,是什麼時候發明的,為何之前我從沒聽說過,就連報紙上也沒有介紹,這一次的大運動會中,也要舉行籃毬的比賽嗎——”